受了亂的好意,讓亂替自己擦著額頭。她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溫柔又歡喜的笑容,說:“不辛苦,一點也不辛苦呀。”
看著阿定對亂藤四郎笑著的模樣,大俱利伽羅愈發沉默了。
一直縮在阿定懷裡的亂,忽然踮起腳尖,朝大俱利的方向張望了過來。見大俱利的目光與自己撞在一塊兒,亂露出了無聲的笑容,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似的。
大俱利的眉微皺一下。
他背過身去,在心底道:這種幼稚的挑釁……亂藤四郎果然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即使遷到了屋島,平氏一族依舊未屏退貴族的習俗。清晨的平家,是在一片井然有序裡度過的,所有的僕從都悄然無聲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在主人面前恪守著禮儀。
明子派人給阿定送來了衣裝——那是一套她從未有機會穿著的服飾,躑躅色小袿搭上薄紅梅的下裳,再配以墜著流蘇的蝙蝠扇,正是京都所流行的女房裝束。
據說普通的使女是沒有資格穿這樣的衣物的,只有時子夫人身旁的女官才有這樣的待遇。也許是那日孫子平維盛的勸說令時子夫人心底喜悅,這才恩賜地允許阿定成為她的使女。
阿定費了好半天功夫,才穿上這套衣物。本就美麗的容貌因著衣裝的緣故更顯得美豔逼人,光燦得要令人抬不起頭來。她去見明子時,便有其他女官在小聲地議論著。
“這位女公子是誰?之前可不曾見她跟在時子夫人身旁。”
“聽說是京都來的……”
阿定獨自前往明子的房間。
途徑那片栽種著吉野櫻的庭院時,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望向了那光禿禿的樹枝。她從未見過京都盛開的吉野櫻,不由在腦內悄然幻想了一下滿山吉野櫻怒放的模樣。
恰在此時,高枝上傳來了鳥鳴聲。
——是鴉吧?
阿定抬頭,便看到兩三隻漆黑的烏鴉在冬日的樹枝上蹦跳著。不僅如此,那光禿禿的樹枝上,竟然還坐著一個細瘦的人,著紅色水乾,卻赤著足,白瓷似的腳垂在枝下,慢慢地晃悠著,模樣便如經卷中的仙人似的。
阿定微詫。
這個人是……
瞧見阿定的眼神,這與烏鴉嬉戲著的、纖細清雋的傢伙張口了。
“——竟然是審神者嗎?讓為父瞧一瞧。……來,叫父親。”
阿定噎住。
父、父親?!
???
興趣
樹上坐著的人, 彷彿是在夢境之中才會出現的。
一瞬間,阿定以為自己正是在做夢呢。
若不然,怎麼會有這樣精緻、纖細的傢伙, 渾似一隻飛燕似的, 坐在枝頭看著自己呢?
“把頭抬起來。”
那自稱是“父親”的人前傾身子,伸出細瘦的手臂。纖長的五指輕輕一託, 就扣著阿定的下巴, 將她的面容向上抬起。
幾隻烏鴉拍打著翅膀, 掠過了阿定的身側, 兩三片羽毛飄飄悠悠地落下。
“……真是讓人驚歎的美麗啊。”
他說著, 鬆了手,指尖擦著阿定的面頰滑過,緩緩收回。
就在此時,小純慌慌張張的呼喚聲響了起來:“定!你在哪兒呢?我迷路啦……”
她的喊聲,打破了這夢幻似的場景。阿定不過錯了會兒神的功夫,轉過眸來,那坐在樹上的“父親”已經消弭無蹤了,唯有腳邊的幾根細細黑色羽毛, 證明他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