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兆業久久未入洞房,她已將大紅的袖口扯成了一團皺。終於,她耐不住了,一把扯下了紅蓋頭,反手將喜桌上的物什盡數掃落在地。
譁然一團亂響,那些棗子乾果、酒盞金盃,滾落了一地,滿地盡是狼藉。幾個丫鬟見了,撲上去忙著撿起來,一邊道:“太子妃娘娘息怒!殿下興許是被人絆住了腿腳,尚在前頭喝酒呢!”
“絆住腿腳?喝酒?”沈桐映的身子晃了晃,額前花勝上墜下的金縷流蘇一片亂搖,“他擺明了就是沒把我這個太子妃放在心上,過了門便不會來碰我。”
說罷,她哈哈笑了幾聲,冷著眼站到了銅鏡前,撫著自己面頰上傷疤,道:“罷了……不碰我便不碰我。只要能做太子妃,我什麼都不在乎。”
幾個丫鬟聞言,都不敢說話。
沈桐映自從毀了容,就變得脾性古怪陰沉,誰也不敢觸她的逆鱗。
正在此時,外頭匆匆跑來一個內監,滿頭皆是大汗,口中嚷著:“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出了什麼事兒?”沈桐映冷聲道,“只要不是太子殿下死了,都不必來告知我。”
“娘娘!”幾個丫鬟為她的口出狂言而倒吸一口冷氣,“慎言吶!娘娘!”
“太子……太子……”內監眼底湧出眼淚來,哭哭巴巴地,道,“太子本想趁著今夜起事,誰料卻在光樞門前被鎮南王世子三箭射下!如今太子被押入宮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聽聞此言,沈桐映大驚失色。
她抓住內監的肩,搖晃一陣,齜眉瞪目,怒道:“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我有可能不再是太子妃,不再是皇后了?!是不是?!”
“娘娘,太子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呀!”內監哭哭啼啼的,又道,“且沈大人也遭了殃,陛下派了兵去,前刻已將幾位大人都抓了去,等著押入監牢了!”
沈桐映聞言,一陣恍惚,道:“哪個沈?”
“是您家的那幾位大人……”內監道,“沈庭康大人,與沈辛殊大人……”
“那我伯父呢?!”沈桐映又逼問道。
“這,這,奴才不知道……”內監被她兇惡神情嚇到,說話結結巴巴的,“奴才也不清楚外頭到底是什麼狀況,只是聽說,二殿下攔住了抄那安國公府的軍士……哎喲不對,人家現在不是安國公府了……”
沈桐映陡然失力,跌坐在地。
摔倒時,她的手撞翻了擱在一旁的喜燭。那蠟燭摔落在地,點燃了大紅的帷帳,嚓然燃起一片火焰。很快,這火色便與洞房的喜色交織為一片。
京師細雨
次日天明, 晨光破曉, 一場細雨悄然落下。
被昨夜馬蹄兵戈聲驚了一夜的百姓,俱是畏畏縮縮自家中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七嘴八舌, 想要看看這京城是否已變了天,那龍椅上坐的陛下可換了人。
水井巷尾處, 皆有人在竊竊私語。
“聽聞昨夜那太子逼了宮, 卻在光樞門前被鎮南王府的世子三箭射下!”
“陛下倒是好端端地坐在宮裡頭,只是不知道那太子是死是活。”
“渾說!還‘太子’吶?現在怕不是人人喊打!”
但凡有人靠近,百姓便倏忽噤聲,頓時做鳥獸散,撐傘冒雨,各回各家。
宮城之中, 亦是一片死般寂靜。
昨夜留在長階上的血流已幹, 又被雨水所沖淡, 顏色漸輕。宮人將士們正冒著細雨,一點點收拾滿宮狼藉。他們一邊膽戰心驚地灑掃著血跡, 一邊悄悄說著昨夜見聞,說是虧得鎮南王率兵趕來護駕, 這才令陛下毫髮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