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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絕不可在此處倒下。

他身後兵士,皆是衷心耿耿。聽聞此言,群情激昂,口中吶喊不斷,衝殺入宮城,與宮中守衛交戰到一處。原本金簷朱牆、歌舞昇平的宮城,此刻只餘兵戈交融、血濺長階。

陸子響有一萬兵士,陸兆業三萬兵士,然而誰也不知道鎮南王在京中有多少兵士。

陸兆業草草裹縛了傷口,便一路迎敵,連過光樞門、天驅門、夜微門。為慶祝太子大婚,宮城之中張燈結綵、滿殿硃紅;可這些大紅燈籠尚未來得及熄滅,便又飛濺上了熾熱血跡。雕著流雲飛龍的白玉長階,為黏稠血痕所染,似淌下了無數道硃紅蠟淚來。

不知何時,陸兆業身後的兵士越來越少。卻而代之的,則是另一支喊殺上前的軍隊。

陸兆業無需回頭,也知道那是鎮南王府的軍士紛湧上前,如海水吞沒海岸一般,盡數將他的部下蠶食。雖心底知悉的一清二楚,可陸兆業卻不願回頭,只是一個勁地向前廝殺。

朝堂上下皆知,鎮南王不屑於儲君之爭,對太子與二殿下皆無好面色。那世子陸麒陽不諳兵策,乃是個遊手好閒的紈絝之徒。便是將其壓入軍營中,不過半日他也會逃出去四處玩耍。

為何鎮南王府會出手相助陸子響?

莫非一切皆是一樁演了數年的戲,京城所有人都被蒙在鼓中?

喊殺聲震天,可陸兆業卻分明察覺到了敗勢。鎮南王府的兵士,興許不止五千、八千,或許有兩萬、三萬……甚至是將那駐守別地的數十萬,都調入了京城。

一股頹敗感,湧上了陸兆業的心頭。

幾名軍士沐血而來,喘著粗氣,對陸兆業道:“太子殿下,情況有變,還是先撤出京城為好。”

陸兆業勒緊韁繩,染血的面孔冰冷一片,道:“孤乃大楚名正言順的儲君,並非作亂賊子,為何要撤出京城?”

“可是,殿下……”軍士捂著受傷之處,艱難道,“此時撤走,尚能留軍士一線生機。若是好好修生養息,他日尚可東山再起。可若是在此地,將部下盡數送葬,恐怕便沒有來日了。”

陸兆業聞言,面孔愈冷。

他聽著耳旁喊殺聲,一陣沉默後,陡然暴怒道:“孤乃太子!軍士部將,為孤赴死,乃是理所當然!你們便是斷了腿腳,用手爬,都要爬到陛下面前去,令陛下傳位於孤!”

幾名軍士聞言,略有寒心。可面前的太子鬢髮凌亂、面色若狂,已不再是平日冷靜沉著的主上了,誰也不敢在此時多言。

太子的軍士已越來越少,倒在了馬蹄下與血泊中。

終於,陸兆業被驅趕至天驅門與夜微門間。四扇朱門一落,陸兆業與幾隊殘存兵士便被關入四四方方的門扇中。四面城樓上,陡然列起了數排弓箭手。

陸兆業策馬四望,但見夜色裡,天驅門的匾額似染了血一般豔紅。

驅,馬馳也。

天子驅馬於此,攜數軍過宮門,故名為“天驅”。

陸兆業勒著韁繩,環視周遭嚴列弓手,面色頹敗。他身後敗兵殘將,手牽累馬,氣喘吁吁。

在此刻,他終於察覺到有些累了。

夜微門宮門微開,一道身影自其間騎馬而出。

若是旁人,本該避之不及,可他偏偏對陸兆業身旁將士熟視無睹,從容驅馬至人前。火把光焰熊熊,依稀照亮他年輕俊秀面容。

“鎮南王世子……”陸兆業捂住肩上箭傷,冷笑道,“你奉陸子響之命前來?”

陸麒陽默然不答,神情冷峻,恍如與夜色融作一片。鏗然一聲響,是他拔出腰間佩刀,手腕一動,刀鋒銀光便刺亮了周遭人的眼眸。

“世子,你可真是好耐性,演戲一演便是十數年。”陸兆業騎在馬上,依舊滿面冷漠,“你有這般能耐,就算是你幫了陸子響,他也不會視你如心腹。今日,你殺了孤;明日,父皇就會猜你疑你,令你與你父王落得與孤一個下場。”

陸麒陽反轉刀身,冷淡道:“後事,便不由太子殿下操心了,麒陽自會處置。”

說罷,便要揚起刀刃。

“且慢!”陸子響的聲音自城樓上傳來,朗朗道,“太子到底是我親兄長,我不忍殺他於此,還請鎮南王世子刀下留人。不如將太子殿下交由父皇定奪,如何?”

陸麒陽聞言,悠悠將刀歸還鞘中,道:“二殿下自行斟酌便是。”

夜微門重啟,火光熊熊,今夜京城不眠。

洞房內,沈桐映已在喜床上坐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