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池聽得耳旁聲音,眼淚已潸然不絕,滿面皆是。
可偏偏,身旁人還在繼續說話——
“可我卻搶不回你來……陸兆業將你葬在了帝陵裡。”
——追封皇后,與帝同寢。青史工筆有載,帝后恩愛情深,鴛鴦伉儷。
明明周遭一片熱鬧喜氣,沈蘭池卻在人群裡無聲地流著眼淚。
她唯恐被旁人發現,連忙低下頭來,悄悄用袖口抹著淚水。
她想說些什麼,可一張口,便變成了不能自抑的哭泣。
就在此時,人群裡慢慢擠進了一人來,他艱難地走到陸麒陽身旁,道:“世子,時辰到了,該走了,二殿下不等人。”
陸麒陽點點頭,對沈蘭池道:“我明日就回來,你回家去安心睡一覺。”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
沈蘭池只來得及抬頭,在朦朧淚眼裡瞧見他漸漸淹沒於人群的背影。
她早該發現的。
她早該猜到的。
旁邊的幾位婦人發現她蹲在地上,默默流著淚水,便好心地來攙扶她,道:“這位禮娘子是怎麼了?你姐妹出嫁了,日後還會回孃家的,可莫要捨不得呀!”
“是個姑娘都要出嫁的,哪有在家裡做一輩子千金的?擦擦眼淚,莫要傷心!”
沈蘭池聽著耳旁關切之語,拭去了面上淚水,哽咽道:“我與桐姐姐自小一塊長大,看她出嫁,我有些捨不得,讓你們見笑了。”
陸兆業接了新娘,轉道回宮。
太子迎親,不比尋常。依照大楚習俗,須得在朱雀街上游走三圈,以顯天儀隆重。可他卻無心領著身後的儀仗在朱雀街上游走,直直地入了宮。
他與沈桐映在帝后面前拜了天地,又拜了天神。待將入洞房之時,卻並不去見沈桐映,而是回到了東宮書房。
幾名下僕早已在書房內焦灼等候,見他來了,便道:“殿下,萬事妥當。幾位大人已在宮外等您。”說罷,便熟稔地替他解去身上披風與外袍,為他換上平日慣穿的玄色衣袍。
陸兆業微微頷首,眼神淡漠,道:“陸子響處有何動靜?”
“二殿下還在宮中與群臣飲酒作樂。”
“宋家幾名小將軍亦是留在宮中。”
陸兆業見衣袖已正,便取過一把佩劍。他將寶劍慢慢拔出劍鞘,見劍刃銀光鏗然,便又將其歸於鞘中,冷然道:“走罷,不可耽誤了時辰。”
京畿衛兵,合宮城戍衛,此刻不過一萬餘人。而他陸兆業有三萬人,便是用腳碾,都能將宮城開啟,逼退陸子響。今夜一過,儲君之位便再無憂患。
除非……
除非鎮南王願意助力陸子響。
可如今京城謠言四起,誰都在唱鎮南王要反的歌謠。陛下與陸子響,又怎會用他?
想到此處,陸兆業的唇間浮出一個欠缺溫度的笑。
春夜尚有料峭之意,只是京城浸在太子大婚的喜意中,滿街俱是紅燈高照,無端便多了一城暖意。一支輕騎已在夜色披掩下匯流,在朱雀街上留下馬蹄與兵甲之聲。為藏於夜色,人人皆穿玄色,這支輕騎便如一道烏黑的墨流,湧入大紅一片的朱雀街。
過了朱雀門,便是光樞門。
此時,原本漆黑一片的光樞門上,忽而亮起了一片長燈。同時,便聽得那城樓上傳來一陣大喝:“太子且慢!”
陸兆業拽住韁繩,抬起手掌,示意身後眾人停下馬蹄。
他抬起頭來,朝那燈火通明的城門上望去,卻見到陸子響站在那裡,面孔在燈籠光下模糊不清。
“父皇、母后尚在宮中,你驅策兵士,攻入宮中,這是千秋萬載皆披罵名之事。若在光樞門停手,尚有挽回之餘!”陸子響負手而立,聲音鏗鏘。
陸兆業聞言,冷笑一聲,喝道:“餘地?你與父皇,並不曾給孤留下餘地!”
因著四下極是安靜,他這一聲大喝,便傳來重重回音。
“皇兄何苦如此?”陸子響憾然惋惜,搖頭道,“不過是一個帝位,你便要與子響兵戈相見、同室操戈?如此一來,父皇與天家威嚴又何在?”
“好一句‘不過是一個帝位’!”陸兆業聲音愈冷,“陸子響,那原本就是孤的儲君之位!是你不分嫡長尊卑在前,如今有何顏面來質問孤?”
“皇兄,為了這儲君之位,這些年你做的錯事可還少?”陸子響聞言,愈發憾然,道,“當年沈辛殊收受賄賂,於科考一事上徇私舞弊,你卻一意包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