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春喜死的不明不白,也不知道淌了多少血淚,洪月娘還特意讓秀才用了紅墨來寫。那秀才平日就瞧不起她這粗婦,今日更是嗤笑道:“你可知這硃砂墨多少一錠?”
洪月娘不知道硃砂墨多少錢,她猜,也許她要伺候東家一整年,才能買得起這什麼硃砂墨。她只知道,自己的春喜死得冤枉。
洪月娘苦命了一輩子,老大年紀才嫁了個死了前頭老婆的賣酒翁。她肚子不爭氣,只能生出女兒來;因著這事,她沒少挨婆家白眼。那又怎樣呢?春喜是她的命根子,是她仔細拉扯大的親生女兒。
春喜能與安國公府簽了活契,那是多大的福氣呀!安國公府一個月的月銀,便比夫妻兩加起來賺的還要多。過個五年三年,那安國公府的夫人發了善心,便會讓春喜回家來。命好的,興許還能配個總管小廝。
可誰能猜到,春喜卻回不來了呢?
春喜出不了安國公府,偶爾會託要好的丫鬟給洪月娘遞個口信,再包上一點碎銀。可那個叫做秋月的丫鬟,已經數月不曾來過了。輾轉打聽,洪月娘才知道秋月被二房的夫人發賣去了鄉下。
找到鄉下時,那秋月期期艾艾,賭咒發誓說春喜已不在了,人就埋在安國公府後頭的柴院裡。
洪月娘還不肯信,覺得是這秋月胡說八道。那安國公府便是再厲害,又豈能隨隨便便害死人呢?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沈家人不是天子呀!
可又過了一月,春喜還是一丁訊息都無。洪月娘再去找那秋月,方知道連秋月都已病死了。
洪月娘想了許多法子,要自家夫君上安國公府去要人。可她的夫君去了安國公府,人沒要回來,手裡卻拿了十兩銀子,便再也不吱聲了。
望著那十兩白花花的銀子,洪月娘知道,春喜定是被安國公府害死了。
她求了官府,可那沈家在京中一手遮天,官府也不敢妄動。就連最有聲威的阮大老爺,都不敢接她的案子。相熟的人都勸她算了,道:“這辦案吶,講究證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春喜在安國公府裡頭,沈家又權勢滔天,誰敢進去搜呢?嫂子,聽我一句勸,不如算了吧!”
洪月娘捨不得呀,捨不得春喜死得這麼冤枉。
果然,還是得如那位貴人說的那般……
天地不應,那就只得吊死在這天子道的牌樓上。明朝天亮,胸前這副血冤書,也能驚動前頭宮城裡的陛下了吧?
這天底下,也只有那位好心貴人願意伸手助她伸冤了。
若非那位貴人,她也不會知道丑時的朱雀門並無人看守,恰是個了結殘生的好時辰。
洪月娘抹一把眼角,粗糲的手背上是滾燙的淚花。
繼而,她把白綾勒緊了,就要踹掉腳下墊著的籮筐。
“等等——”
就在此時,她身側響起一道尖銳喊聲。
洪月娘一愣,睜開了眼,見身側跑來幾個人,俱作巡司打扮。雖一身丁零當啷的盔甲,可那打頭的人,分明是個女子。
那男裝女子提著盞燈,氣喘吁吁。也許是跑的太累,她竟然乾嘔了起來,一邊嘔,一邊道:“你等等!嘔……我是,我是沈家人!你女兒受了什麼委屈?你告訴我便是!”
夜作餛飩
“你女兒受了什麼委屈?我替你解決!”
洪月娘險些就真的吊死在了宮城前的牌樓下。所幸, 沈蘭池趕上了。
“你是……你是沈家人?”洪月娘眯著眼,瞧著那身形纖細的女郎,口中喃喃道, “你若真是沈家人,便更不會幫我苦命的春喜討回公道了……”
說罷, 洪月娘又要上吊。
只不過, 她的手才碰著了白綾, 陸麒陽就伸手一拽,把她從白綾布前拎了下來。
這洪月娘瘦瘦小小的一個, 陸麒陽抓起來毫不費力。
“你若是真在這裡上吊死了,那才是虧大了。我二人只要將你胸前血冤書燒掉, 明日天亮,便再無人知曉你是為何而死, 只道你是自己想不開,吊死在此處。”陸麒陽一腳踢開地上籮筐, 蹙眉道, “人活一世本就短暫,能惜命, 便惜命罷。”
不知為何, 他的話中頗有幾分憾然之意。
洪月娘聽了陸麒陽的話, 緊緊拽著胸前縫著的方絹,聲音澀澀道:“我死也不成, 不死也不成, 老天爺到底要我如何?”
沈蘭池平復劇烈呼吸, 緩緩道:“我雖是安國公府的人,也知道謀害性命,其罪當誅。便是為了安國公府,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