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這事兒你得與我家老爺商量呀。”沈大夫人疊著手帕,頭也不抬,“我一介婦人,能幫的了什麼?”
“大哥最重愛嫂子,只要嫂子肯說話,那便沒什麼不好辦的。日後桐映做了太子妃,若是嫂子有什麼要幫忙的,知會一聲,玉珠也會照做。”肖氏渾然未察沈大夫人的不耐,兀自滔滔不絕,竟又說出了更誇張的話來,“對了,我孃家那幾個親戚呀,也想混個小官兒噹噹。這事一點都不麻煩,大哥彈個手指便成了……”
沈大夫人的面色一沉。
這肖氏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竟還提出了這樣過分的事兒來!
肖家未發達前,老家是淮西那邊的。肖家如今混得好,成了京中一等一的新貴,老家便有一大群親戚上門打秋風。肖家大多數時候都不愛搭理,偶爾接濟一番。如今那些淮西的窮親戚胃口被撐大了,竟瞄上了嫁入安國公府當二房主母的肖玉珠了,還指望著搭上安國公府這棵大樹,好乘一乘涼。
沈大夫人看不上肖氏這種小家子氣的做派,可面上卻分毫不顯,只是款款道:“這事,你也得與老爺說呀。我一介婦人,實在是說不上話。”
肖氏喉裡的話噎住了。
她倒是找過沈大老爺了,不過沈大老爺比沈大夫人還要油鹽不進。無論是什麼事,沈大老爺只說一句話:“若是直接求太子殿下,倒還來的快些。”
好一句“直接求太子殿下”!說得簡單,做起來又哪豁的出去臉皮?
這婚事才剛剛賜下來,二房便對太子殿下指手畫腳,要這要那,太子會如何看他們?以後桐映嫁過去了,豈能抬得起頭?桐映在側妃後進門,本就是丟了大臉,可不能再失了太子的寵愛。
肖氏白浪費了一番唾沫,什麼事都沒說成,只能憤憤離去。想到在老家親戚面前打下的包票,她便愈覺得丟臉。因為不高興,傍晚她帶著二房人回去時,還不肯與大房並道,像是要避晦氣一般,搶前一步走了。
沈大夫人倒樂得清淨,招呼了下人收拾馬車,回安國公府去了。
肖氏一走,她反倒心情好了起來,一邊招呼蘭池上馬車,一邊笑眯眯道:“今年楓葉比去年更好看,可惜你祖父還不肯出門來。也不知碧水湖裡的魚上沒上你祖父的鉤?”
沈蘭池有些累,上了車便半寐半醒、昏昏沉沉。
那馬車行了半道,車身忽然一震,驚得車廂裡的人都踉蹌一陣,蘭池也匆匆驚醒了。好一會兒,車伕才探入身來,為難道:“夫人,有個婦人攔了咱們的路,說是要替女兒討回公道。”
沈大夫人皺眉,撩起車簾,向外望去,但見一個青布裙襖的婦人正潑皮賴臉地躺在地上,全然不顧滿地汙泥,正聲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著,口中喊著什麼“我苦命的春喜”、“阿孃對不住你”云云,一頭枯發亂蓬蓬的。
“這是怎麼了?”蘭池奇道。
“別管,繞了路便是。”沈大夫人對車伕叮囑一句,放下車簾道,“一個月能碰上四五個訛錢的,不是被碾了腳,便是被壓了手。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躺到路上來的?”
車伕應了聲是,重扯了韁繩。
蘭池撩起車窗外的軟簾,望見那婦人哭哭啼啼地追了過來,心下只覺得“春喜”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只可惜,她始終想不起來在何處聽見過這個名字。
待蘭池回了安國公府,拆了簪釵要就寢時,方才驚憶起她在何處聽過這個名字。
這春喜乃是二房少爺沈庭竹身邊的丫鬟,入安國公府時籤的是活契,原本過個五年便能出府去了;可春喜卻沒能回去——她被沈庭竹鞭笞致傷,沒等熬到冬天,人便去了。
肖氏自是將此事瞞的死死的,還偷偷摸摸地葬了春喜,自以為萬無一失。誰料,此事最終還是被捅了出去,在京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那時阮迎剛得了陛下提拔,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時候,於是搶先拿了這件事開刀,將安國公府的二房裡裡外外查了一通,發現沈庭竹早先還打死了三個丫鬟。此事一出,向來硬氣的老安國公沈瑞氣得昏了過去,自此纏綿病榻,一蹶不起,而安國公府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想到前世的種種情狀,沈蘭池不由心驚肉跳。
那二房被滿京城人痛罵是罪有應得,可大房的人卻為此連累。她的孃親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外命婦,卻被人投以白眼;更別提兄長沈庭遠,被那群本就關係不好的官場同僚日日譏笑,自此後過得愈為渾噩,猶如行屍走肉。
此世,她絕不願看到大房再被二房無辜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