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閒事
沈苒招待沈惜喝了一杯茶, 吃了些茶點, 便溫聲細語地請她回去休息了。
沈惜全須全尾地出了沈苒的地盤,頗有些摸不到頭腦——也不知道沈苒見自己,是為了什麼?
待隔了數日, 沈苒卻藉著陸敬樺之手,賜了一樁婚事下來, 說是憐惜沈惜一人獨在京城,孤苦伶仃,便為她找了一門好親事。對方是小家文官之子, 儒雅翩翩,品行甚佳。
這親事來的雷厲風行, 直直送到了宗家族長沈慶的手裡。待沈惜知道這件事, 已是板上釘釘、再無迴轉餘地了,她不由得懵住了。
不過十日的功夫,沈苒又是上哪兒掰來的親事?
最最可恨的是, 這親事還是直接送到祖父手中去的,連知會都不曾知會她一聲!
小家文官之子,與陸家子弟,那可是差了不止十個手指頭。她原本可以做個貴妃娘娘, 如今卻是隻能委委屈屈地跟著六品小官過日子了!
沈惜心有不願, 想要寫信勸祖父、父親拒絕親事。誰料,父親卻是親自趕到京城, 將她好一頓斥責, 怪她得罪瞭如今獨掌後宮的沈女官, 險些給家裡惹出大禍來。
沈惜愈發委屈了。
可委屈又能如何?只能咬咬嘴巴,含淚回家去待嫁了。
如今,她總算知道,為什麼沈蘭池說沈苒不好惹了——這沈苒是看不得別的女子比她更得勢的。惹怒了沈蘭池,沈蘭池只會將你轟出京城;可惹怒了沈苒,沈苒便是笑裡藏刀、綿裡隱針,不聲不響就把你的後路給斷了。
沈惜出宮後,宮城之中恢復了平靜。
季飛霞到底是陸子響的妻子,一直待在這裡也不像話。將沈辛固夫妻安置好後,陸麒陽便謹遵當日諾言,命人護送季飛霞南下去淮祿,送返至陸子響身旁。
季飛霞上路之日,如新出嫁的娘子似的,無聲地哭著,也不知是在哭什麼。宋延禮身在牢獄之中,不能前往相送。聽聞季飛霞南下,便差人遙祝了一句“一路平安”。
南遙北遠,興許自此後,便再不復相見了。
冬日的雪,一場厚過一場。將近年關時,連著下了三四日的綿雪,整片宮城一片素白。此時,魏貞從北方傳來一封信,說是柳愈病重,恐怕將時日不久矣,望陸麒陽能準他還鄉。
收到這封信時,陸麒陽默然了好一陣子。
頓了頓,他對身旁的陸敬樺道:“雖柳愈曾是陸子響盟臣,可他到底於國有功。若非他說動宏城魏貞借我兵糧,恐怕我已死在外族鐵蹄之下。”
陸敬樺點頭,道:“柳大人心倒不壞,是陸子響有些不識貨了。這樣聰慧的一個人,怎捨得把他放到邊關去?”
“陸子響從前是識貨的,將柳愈視作左膀右臂。”陸麒陽答道,“後來他登基了,便變得極為多疑,看誰都不順眼,柳愈也是倒了大黴。”
陸敬樺批了文書下去,柳愈終於得以返回京城。他本是強弩之末,本不該勞頓趕路,可他又不願客終他鄉,便強撐著回了京城。一路勞頓,歸京後便即刻臥床不起。
陸子響南逃時,柳家人亦隨之南逃。柳愈雖回了京城,可也只是孤家寡人,只餘身旁侍從柳常照料。眼看得冬日落雪綿綿,他卻只能支著一身瘦骨,倚在榻上聽著雪風入竹之聲,徹夜咳嗽未停。
年關前幾日,有人拜訪柳愈。
柳常披了大衣,到外頭應門。一敞大門,便看到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冒著薄雪,問道:“柳大人可住在此處?”
柳常想不到此時還有誰來拜訪,定睛一看,卻發現此人乃是沈家從前的長公子庭遠。
柳常不知道內情,只道是沈庭遠騙三小姐柳如嫣私奔,頃刻便跳腳了起來:“好哇!你可不是那個騙了我們小姐走的沈庭遠嗎?如今上門,又是為了什麼!”他打定主意,不會讓旁人再牽累自家公子病體,並不想放沈庭遠進去。
卻見沈庭遠身後的馬車上,緩緩步下一名女子來,正是已為人母的柳如嫣。
“聽聞哥哥病重……”柳如嫣裹緊了身上斗篷,面龐被寒風吹得微紅,“我便回來探望一下。”
見到柳如嫣,柳常心頭一陣酸澀,再不敢攔,連忙領著二人入內。到了柳愈病榻前,柳如嫣還未說話,一雙眼便泛得通紅。
柳愈倚在榻上,形銷骨立,昔日清俊容顏瘦得不像話。看到妹妹的身影,他微抬起眼簾,眼珠子亦是如從前一樣的通透墨黑,“如嫣,你回來了。”
柳如嫣聽見他喚自己名字,頃刻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