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長安不由微微繃緊了背,神色有些慎重起來:“曠參軍,把你請過來,是關於婁參軍的命案,有些事要問你。”
曠揚名抬起頭微微眯著眼看了易長安一眼,木然梗著脖子答道:“易大人不用問了,婁四德是我殺的!”
正在記問訊筆錄的方未手指不由一抖,一小團墨漬就汙在了筆錄上。
易長安剛才觀察曠揚名的時候,腦子裡就有了些準備,只是這會兒聽他這麼直白地認了罪,心裡還是忍不住一個咯噔,不自覺地就想到了曠老太太和林氏那倚門遠遠殷切相望的身影。
“曠揚名,你可知道,本官身為推官,掌刑獄勘察之責,此時問案,你所述證言將句句記錄在案,你,可想清楚了?”
易長安直直看向曠揚名,見他不自覺地偏了偏頭避過了自己的目光,這才不疾不緩地繼續說了下去:“上午的時候本官去過了你家搜查,你家老太太和你夫人都口口聲聲說你不會殺人。
你夫人還打算把你家中積蓄的五百多兩銀錢拿出來給本官,讓本官幫你疏通關係,讓你早日回家……”
如果不是他娘和妻子萬分焦灼擔心他,又怎麼會把家中全部的那五百多兩積蓄都說給易推官知道?曠揚名藏在袖中的雙拳握得更緊了,哪怕再努力地低著頭,還是沒能忍住,讓一滴眼淚直直地掉落在了鞋面上。
方未這時也看出些端倪了,曠揚名這模樣,似乎有什麼隱情?擱下了手中的筆,方未覷了眼易長安的眼色,走近曠揚名輕輕勸了一聲:“曠參軍,你也是衙門裡的人,該知道這公堂審訊並不是兒戲……”
曠揚名用力閉了閉眼,將眼中的淚意忍了回去,粗聲打斷了方未的話:“方兄弟,你不用說了,人,就是我殺的!”
方未頓時噎了個滿胸,見易長安衝自己擺手,悻悻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後。
易長安面色嚴肅地輕輕叩了叩桌面,示意方未拿好筆,張口就按照流程問了起來:“曠揚名,既然你招認是你殺了人,那就把你殺人的經過仔細說出來。”
曠揚名一直沒有抬起頭,語速跟平常相比,倒是有些快:“昨天夜裡,我喝了些酒,擔心回去太晚也不好,就提前先離了席。
不曾想,剛走出酒樓,我就發現自己的荷包掉了。先前從包間出來的時候,我還看過荷包配在身上,想是下樓那一會兒颳了樓梯扶手一下,怕是掉在那裡了。
於是我馬上回頭去找,見我的荷包正掛在包間前面那樓梯扶手上,連忙上前取下,卻在這時聽到那婁四德正在包間裡,在一眾同僚面前奚落我……
我當時就想衝進去跟他理論,但是想著上司和同僚都在,這理論起來不會有個什麼結果,無非是大家兩邊和稀泥而已。我忍婁四德已久,當時心窩子裡騰騰燒的都是火。
我知道婁四德回家也要走楊柳衚衕那條路,就先走進了衚衕裡,在路邊摸了半截斷磚在那裡等著,等到婁四德過來以後,就尾隨他身後在他後腦上狠狠拍了一磚頭。
瞧著婁四德當時仆倒在地,我一時又有些心虛,趁著夜半天黑無人看見,趕緊就跑了……”
易長安斜乜了曠揚名一眼,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昨天夜裡開始變天,天色轉陰,無星無月,那衚衕裡住的又都只是平頭百姓,沒人在簷下掛燈的。
即使當時還有人家未睡在屋裡頭亮著燈,要透出絲光到衚衕裡來也是有限得緊;你跟婁四德兩人都沒有打燈籠,既是夜半天黑,你又是如何認出那人就是婁四德?”
易長安早就注意到曠揚名眼睛看人時有些眯眯得貓著,明顯是多年案牘勞神,已經是近視了,而且身形單薄,應該氣力較弱,林氏也說過她夫君力氣不足,自家的柴禾還要請人幫著劈好……
這樣一個人,在那種暗黑的環境下,如何能夠一板磚準確無誤地敲掉婁四德的一條性命?
易長安這突然一句,讓曠揚名頓了一頓,才接了上來:“我對婁四德恨之入骨,哪怕天黑,也不會認錯他的身形!”
完全一致的口供
所謂那種恨到化成灰都認得的話,完全就是主觀武斷的話了。易長安對曠揚名這話不置一顧,卻是盯著他的眼睛緊著追問了一句:“你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慣是隻會拿筆弄墨的,想不到倒還能拿磚頭砸死人;昨天夜裡,怕是砸了婁四德好幾下才敲掉了他的命吧?”
“當時我恨極,也就是、也就是砸了兩三下,就悶得他不動彈了……”
曠揚名不提防易長安會問到他砸了幾下,估摸著尋常人能讓他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