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該起身,去舞劍,還記不記得,你的祖爺爺祖逖,有‘聞雞起舞’的習慣!”慶之側過身,扯著祖老大的胳膊,打趣道。祖老大打著哈哈道,“哎呦別啊,我在軍營裡天天‘聞雞起舞’,都成了全營的笑話了,私下裡給我起個混名,‘聞雞將軍’,這都是你這壞小子教唆的,今個還不讓爺爺我歇會。”慶之捧腹大笑,差點沒坐起來,“起的好啊,實在相稱。”“哎,慶之,我發現你變了,你小時候很老實,只愛看書,半天不說一句話的”,祖老大生氣地盯著他道。“我現在還這樣”,慶之好歹收住笑。“哪有啊,你現在說話一套一套的”,祖老大長嘆,“我覺得我也變了,說不準哪裡。”“你覺得你自己,世俗了,功利了,隨波逐流了,甚至把夢想給忘了!”“啊,你怎麼知道,就是這種感覺”,祖老大大力一拍掌,接道,“還記得我們曾經嚮往過,循著先人的足跡,看一看滔滔黃河,祖先耕耘的地方,你覺得還成嗎?”“我並不知道,只是我也常常這樣質疑自己。”慶之緊盯著他的雙眼,“你知道我為什麼支援你隨軍北上嗎,不是不擔心你的安危,而是自北魏孝文帝死後,北朝一直動盪不安,根本無力組織攻勢。”“啊,慶之,你總是很懂這些,什麼敵我政局,什麼排兵佈陣,我很小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沒有什麼難得倒你,你也許比我更適合當將軍!”祖老大由衷地說。“不,我拉不動弓,我也騎不快馬,我比不上你”,慶之頹喪道,“不只如此,你也許不知道,我連我的老師也勸不了,他與皇上漸漸離心,就要陷入深淵了。”祖老大十分訝異道,“你的老師,是不是尚書令沈約大人?怎麼會,聽說他是皇上未登基前最好的朋友,又有擁立之功。”“這是一件很複雜的事,也是件很簡單的事。老師覺得皇上是他推舉的,有什麼不當之處,就應該盡力規勸。而皇上甫建新朝,為了安撫宗室,收攬臣心,給了門閥士族很高的地位和賞賜,而且改文武九品為十八班,班者多為貴。老師當然是極力反對,認為此舉必然導致流官眾多,省部臃腫,而且讓上下溺於鑽營,後患無窮。”祖老大搖了搖頭,不解道,“確實很複雜,我聽著都頭大,你為什麼又說簡單呢?”“因為這看起來是一個國策問題,也是一個態度問題,在於老師還是沒有意識到,皇上已經不是一個,他可以直抒己見暢談國事的好友了!”“可是我認為沈大人是對的啊,自從十八班制頒佈以來,地方上也是怨聲載道,深感不便。”“一個新的國策,會有人反對,但也會有人得利,我雖也不贊成,但是得看它在某方面,能起到怎樣的效果。”“那你有做什麼嗎?”“我當然委婉地勸過老師,讓他不要和皇上對著來,當然結果是,遭到老師一頓呵斥,說我明哲保身是非不分,在老師的眼裡,又怎麼會把徒弟的意見當真呢!”祖老大揪著頭髮道,“哎,好難啊。”慶之悵然道,“你也覺得我在明哲保身嗎?”“你不會”,祖老大答的斬釘截鐵,“還記得小時候辯日的事嗎,你當時讓我明白,很多事是無法靠思考和經驗判斷的,它們那樣矛盾,那樣難以抉擇,你也只是勉為其難。”慶之雙目炯炯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別啊,我有憾,我還沒有當過大將軍呢!”祖老大耷拉著眉眼道。慶之忍不住笑了,暖心的笑意,驅散了清晨的憂慮。 尋幽是年年關,祖老大已將建康城的家業,安排妥當,慶之二姐呂姬與獨子祖登,皆接來居住,久別親人再相見,自是歡喜不盡,又涕淚漣漣。因來年開春,祖老大才要往江北赴任,於是舉家在慶之家過年。慶之家門前,掛上新桃木板,上畫神荼、鬱壘二神,驅鬼避邪。除夕之夜,春風送暖,千門萬戶,爆竹聲聲,子夜時分,闔家以先幼後長的次序,歡飲屠蘇酒,再一起迎接旭日東昇。年關休沐十日,慶之與祖老大難得日日歡聚,似有談不完的話,從過往經歷,到所遇戰事。陳慶之對軍旅之事充滿興趣,祖老大也毫不吝嗇,事無鉅細,一一傾訴。兩人談及兵法,陳慶之搖頭嘆道,“可惜我只讀過孫子兵法、太公六韜、孟德新書……這些還是常常在宮中值宿,從弘文館中抄錄下來,自永嘉之亂,衣冠南渡後,兵書十不存一,可嘆可嘆!”祖老大撫摸著頭頂心,不解道,“雖說知道有兵法這回事,但俺們打戰,哪裡有空理會這些個,只是聽將軍號令,他讓我們衝,我們就衝,讓我們撤,我們就撤!”“將卒一心,令行禁止,這是好事。但是萬一,你遇到了將帥無令,或是沒法發令,而戰場局勢變化,你不得不做出決斷時,又怎麼辦?”慶之挑眉問道。“當然是敵弱我打,敵潰我追,打不過就跑,哈哈!”“其實你這麼做,就是深諳兵法之道的,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