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穿過寺門,進入前院,兩側遍植高大梧桐,此時繁葉落盡,唯余天邊瓊枝,正北一座正殿,粉牆斑駁,殿內高臺上,供奉了一尊木胎佛陀,面容威儀嚴穆,與一般釋迦的慈眉善目不同。它身上披以絲帛袈裟,已然半舊泛黃。佛陀座前,立著一個古樸銅爐,底層薄薄灰燼中,能見幾支燃盡的短香。高臺前矮几上有香火幾卷,火折數個,與一個小木箱,上書“隨喜”二字。南朝佛法昌盛,信仰炙熱,建康城內外,大大小小寺廟百餘座,無一不是殿宇巍峨,佛身寶飾,這是他們見過的,最敝陋寒酸的一座。兩人供上香火,虔心參拜後,繞過前殿,來到後院,隱約可見幾所屋舍,延至山坳深處,外面以巨石環繞,唯有一木門可通。 兵法“就是這裡了,幾年前來,也是如此,無甚變化,只不過當時空無一人”,祖老大重重地叩了叩木門。只見一個粗葛短褐,頭戴藍布包巾的中年漢子,前來應門,問道,“請問兩位施主所來何事,若是燒香禮佛,請到前殿隨喜就好。”這漢子俗人打扮,卻作沙門言語,聽來好笑,慶之合掌施禮道,“兄臺容稟,我二人前來拜訪此間主人,道濟大師,還望引見。”那漢子愣了一瞬,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說了聲稍待,轉身小跑了進去,不一會就回轉,請他二人進去,來到了正北的一座竹舍。踏入竹舍,一位三十如許的僧人,背牆跏坐於蒲團上,眉目淡渺,丰神俊朗,著素白直綴僧衣,其後牆上,掛有一副六尺長帛書,上書“坐忘”二字。他雙手合十,問候道,“請恕沙門失迎之罪,二位請坐。”慶之與祖老大一一回禮,紛紛跪坐於下首蒲團上。慶之先開口道,“可是濟道大師?”“不敢勞檀越大師之稱,山野清靜,不過在此棲息修行,直呼吾名儘可”,濟道淡然道,“敢問二位施主遠來何事?”祖老大忍不住插口道,“早該有此問,你二人謙來謙去,太陽都要下山了!”其餘二人,聞之大笑。慶之抿嘴道,“我這兄長,性子耿直,望濟道師父不怪。”“無妨無妨,倒是我們著相了!”濟道擺手道。祖老大也不管他們話裡,打的什麼機鋒,直白道,“咱們是為了檀公兵法而來。”濟道瞭然道,“閒話不贅,檀公兵法乃先祖傳下,只授予他認可之人,是以道濟將代先祖三問,二位誰來?”祖老大望著慶之,慶之點了點頭,正色直坐。“何為兵者?”濟道一問。“兵法有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以在下之見,近者,保境安民,遠者,混一華夏。”“好一個混一華夏,與先祖北伐之志,不謀而合”,濟道擊掌讚道,又問道,“如何克敵制勝?”“兵法曰天時、地利、人和;或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或曰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在下看來都有道理,惟獨激賞將士一體,如臂使指,所謂韓信帶兵,多多益善,才是難得。”濟道聽聞,含笑再問,“如你所言,又將如何做到將士一體?”慶之和祖老大均大吃一驚,原來這草四字,想來應是此部兵書之名。濟道搖頭納罕道,“不是送你的,先祖手札,如何能在吾輩中遺失,如果你願意,可以在西首竹舍中抄錄,在敝下多住幾日也是可以的。”祖老大和慶之對望一眼,都鬆了口氣,原來如此,想來慶之既不會是 太子是年九月,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蕭衍的六弟,臨川郡王蕭宏,因與長公主私通多時,近日密謀造反,意欲刺殺皇帝,謀以自立。由於東窗事發,蕭衍雷霆大怒,一個是自己視若掌上明珠的親女兒,一個是倍受恩寵的親弟弟,下令一個在宮中自盡,一個推出誅邪臺,腰斬示眾,以儆效尤。散朝後,含元殿裡,素色紗幔輕輕飄擺,殿內承設絲毫不見奢華,唯有四角,設仙人託博山爐,正緩緩吞吐,香菸浮動。一眾隨侍噤若寒蟬,蕭衍著玄黑袞龍朝服,將十二旒冕摘下,綰以赤珠小冠,身子斜倚於御榻上,面容嚴峻凝重。此時,太子昭明,著杏黃色四龍紋袍,匆匆而入,跪伏於塌前,懇求道,“父皇,請你能對長姐的事,從輕發落。”蕭衍的視線,幽幽轉向下方之人,憤怒的火苗在竄升,“你知道他們,犯了怎樣的大罪嗎,還妄敢給她求情。”太子抬頭,直視父皇,殷切道,“兒臣知道,他們罪無可恕,可是請饒恕,兒臣唯一的姐姐,哪怕把她一輩子幽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