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之仁,他們就是仗著朕的寵愛,行事不加顧忌,還妄想篡位,可恥可笑”,蕭衍冷然道。“父皇,兒臣自幼喪母,長姐待兒臣,猶如半母,兒臣實不忍心,見她如此下場,望父親成全”,昭明伏地叩頭道。蕭衍將案上杯盞一扔,只聽砰的一聲,擦過昭明的左肩,狠力地砸到門檻,碎裂在地上,昭明一動不動,匍匐於地。“好,很好,你也仗著朕的寵愛,就敢質疑朕的決定”,蕭衍雙手撐著案几,極力剋制怒火道,“滾,給朕起來,滾出去。”昭明顫抖地起身,一臉頹喪,慢慢朝後退出。只聽蕭衍又道,“一國太子,毫無殺伐決斷,朕命你午後,去東市誅邪臺,親自觀刑。”太子大震,腳步虛浮地退出了大殿。慶之奉命送太子出宮門,看他步履踉蹌,不由扶住道,“太子,小心。”昭明這才注意到,慶之一路尾隨,疑惑道,“是父皇讓你來送我的嗎?”“是的,太子。”昭明難過道,“父皇雖惱了我,可還是讓你來送我,可是我不懂,同樣是兒女,父皇就真的捨得,殺長姐嗎?”“太子,也許,皇上比你想象中的,要難過,可是卻不得不,這麼做”,慶之嘆道,“您的六叔,臨川郡王蕭宏,二年前,因窩藏殺人犯被告發,當時,他跪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以總角之情,請求寬恕,您的父皇一時心軟,縱容了他,沒有過分加罪,誰知他不知感恩,反而變本加厲,竟然想謀權篡位,令皇上愧悔交加。”昭明大愕,慶之又道,”他不允許您,和他犯下同樣的錯誤,所以格外生氣。”昭明搖頭嘆息,“自從父皇登基後,一切都變了。長姐變了,六叔變了,他們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我不敢想象。”“常言道,帝王無家事,又道,無情最是帝王家,希望太子能好好思量”,慶之語重心長道。昭明默然,低頭沉思。兩人無話,相攜著走過長長的宮道。南苑裡,高直的梧桐樹,在蕭瑟秋風下,飄灑漫天落葉,散落在宮道上,踩在漫不經心的行人的腳下,發出咯吱的聲響。太陽正升向高處,那看似暖融融的秋光,也無法驅散宮禁裡的陰寒。穿過正南的朱雀門,慶之正要拜別,只聽昭明挽留道,“以前在雞鳴館,你和子衡兄,我們三人常常以文會友,是那麼投契。我沒有兄長,一直把你們倆,當作哥哥看待,你們喚我昭明,還能和從前一樣嗎?”慶之作揖道,“太子,微臣不敢。”昭明略顯失望地立著,豈知慶之目光和煦,轉而道,“雖然您是太子,可是臣比您虛長几歲,您有什麼成就,臣會不吝讚揚,您的不當之處,臣也會從旁提點。”昭明望著他,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淡笑。 觀刑崇仁大街,沿著青溪,南北延伸,與東西向的,樂遊大道交匯,據說當年,姿容冠絕一時的公子衛玠,就是在這條街上,被看殺的。兩街交匯處,有一方廣場,中心處建了一所高臺,四周環繞六根巨型圓柱,正是那誅邪臺。午後的日光格外強烈,卻擋不住看熱鬧的建康百姓,為了親眼目睹,天皇貴胄被腰斬,誅邪臺外圍滿了人,四方道路也堵塞不通。昭明以縞巾束髮,著素白長衫,獨自一人,混跡在人群中。他親眼目睹了,六叔被腰斬的全過程,從押解刑犯到場,到廷尉驗人,核定時辰,送上刑臺,仰面平躺,刑刀高懸,斬令揮出,刑刀落下,隨著場上一片驚呼,他的目光也被一片猩紅取代,只覺得天旋地轉,心裡只想著:父親,兒臣總算完成了你的交代。等到他從朦朧中,清醒過來,唯見一位淺黃襦裙的女子,容貌秀麗,眉眼帶愁,正跪在身側,關切地望著他。自己正倚靠在,百步外的青溪亭中,不遠處觀刑的人潮,已然散去,刑臺上空空如也,如果不是臺上潑灑的溼水,隱隱泛紅,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昭明艱難地開口,只覺得嗓音有些沙啞,“我怎會在此處?”這位女子斂衽為禮,道,“小郎君可是受不了,那血腥的衝撞,暈了過去?當時你就倒在,奴家的面前,我只好請在場幾位大哥幫忙,將你抬到了亭中,有位粗通醫理的大哥說,你稍微歇會就好了。”昭明虛弱地點點頭,“多謝夫人,你就一直在這守著嗎?”他此刻才看清,此女子雖容貌年輕,卻梳著簡單的朝雲髻,綰著桃木簪。女子臉上有一刻飛紅,斂首道,“小郎君無需客氣,為了找眾人幫忙,不至誤會,奴家慌稱小郎君,是在下的弟弟,還請恕罪。後來眾人看你,已無大礙,這才離去,我則在此稍等。”“你救了我,我怎會為此等小事怪罪”,昭明強自撐了起來,正要拜謝,卻被女子隔著帕子,輕輕按住。“小郎君務要介懷,你還是不要起身,再休息片刻,擔心又暈了”,女子溫柔道。昭明只好坐著,拱手作揖。兩人許久無話,直到昭明出口,打破了尷尬,道,“今日,我的長姐去了。”女子頓感訝異,不知道怎麼接話,只好勸慰道,“小郎君想必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