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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她每擺一枚,那女人臉上的平靜便要龜裂一份。在第十聲“啪”之後,她眼中淚水終於洶湧而出,再也忍受不住,跪倒在地上。雲秀擺了十枚金錁子,問道,“這些,可夠你們還債?”女人捂著臉嗚嗚的哭,那老漢也終於從金子上拔下眼睛來,落著淚嘆息,“小道長是來取笑我們的嗎?”雲秀道,“原來這年頭找人取個樂子,需要這麼多金子啊。”老漢咳嗽著,道,“那您是來救小人一家的嗎?”雲秀道,“這就看你們是怎麼想的了。”老漢搖頭道,“您救不了我們……我們欠的不是債,是命啊!”雲秀一笑,見旁邊面瓢裡裝著黃豆,便隨手抓起一把,一粒一粒的灑在地上抓起的是黃豆,落地的卻是一枚枚晶瑩剔透的寶石珠子。當然不是她真能把黃豆變成玻璃珠,只不過是民間戲法的活學活用罷了。抓起來是黃豆,撒的時候就已換成玻璃珠了。地上未鋪青磚,只有夯實的泥土,頗不平坦。那寶石珠子落地四滾,有幾枚滾到門邊,映著日頭,反射出耀眼的光。她一邊撒豆成珠,一邊看著老漢的眼睛。道,“你怎麼知道我就只能救債,救不了命?”那老漢愣了一愣,忙跪下來。原本想說些什麼,卻又想起自己已吃了砒|霜,便先問道,“毒|藥……也能解開嗎?”雲秀道,“那要看是何種毒了。”“砒……砒|霜。”雲秀道,“人必自救,而後天救。若是旁人給你下毒,你來求我,見血封喉的毒我也解得。若是自己不珍惜性命,一心尋死,縱然反悔了,我也未必能救得。你道為何?人命如繩,一頭握在閻王手中,一頭握在你自己手上。若為人所害,不過是小人在背後推你,命總還握在你自己手上,我幫你加一把勁兒拉回來便是。可你若自己先丟開了繩頭,豈還能指望旁人幫你拉回來?!”老漢怔愣愣的望著她,忽然便仰天大哭起來。反倒是那個女人哭了一陣,再度挺身起來,眼中彷彿有火在肆虐,“我不求道長救命。只是我們被逼得家破人亡,若不能看仇人遭報應,我死亦不甘!不知道長可願為我們夫妻兩個報仇?”雲秀:……她此刻只是憤恨這些人說死就要死,如此不珍惜性命。豈不知世上還有人想讓親人活,卻再不可得?誰知人家直接看破生死,向她求因果報應來了。雲秀本想激她,你家的仇,自己不想辦法活下來報,卻要我來替你報,是哪朝的道理?然而再想想,若不是到山窮水盡處,他們何至於將女兒賣到道觀,自己在家雙雙殉死?再想想,她隨手就是一把一把的金錁子,可有些人把自己賣了也只能換六貫錢她站在這裡和人說‘何不自救’,豈止站著說話不腰疼,簡直就是面目可憎!她說眾生生而平等,平等個屁啊!當有人勞碌終生不得卻飽暖、乃至被逼迫至死時,她這種生而坐享富貴,卻既無辜又無為的人,簡直就是腦滿腸肥的糧蠹。她師父要她修紅塵道。然而云秀才稍沾紅塵,已覺沉重不堪。但她畢竟是修道人,若連他們修道人都能容下善有惡報、惡有善報,都不肯替這些走投無路的人主持公正,都沒有替天行道的決心,那她還修個屁的道啊!她說,“好,若你們有冤屈,我必替你伸張。你只管說吧。”那女人便細細道來,“我們夫妻本是蔡州人士,膝下一子一女。前年蔡州鬧賊,官老爺貼布告拉壯丁,兒子被抓了去打仗。誰知沒多久城便破了,兒子也……我們夫妻二人不願在賊子手下偷生,便一路逃難,來到蒲州。賴親戚援手,租下了這間鋪子,賣豆腐為生。靠著四鄰照應,倒也安定下來。本以為能守著女兒,安安分分的過幾年,誰知……”“親戚家得罪了人,”她擦著眼淚,提及此事,已恨惱不已,“想拿這鋪子抵債,便來勸我們搬遷……我們難得落下腳來,附近寺廟、道觀都愛用我家的豆腐,自然不願搬到旁處去。又想幫親戚救難,便說,這鋪子我們盤下來吧。”雲秀便問,“所以去借了債?幾分利?”“月利十分……”那婦人道,“行利都是這個行情,我們倒也沒什麼怨言,便向城西趙員外家借了二十貫錢,盤下鋪子。豆腐坊生意好,錢我們勉強也能還上,原以為無非就是辛苦二三年罷了。”月利十分,就是年利一百二十分。這竟都不算高利貸?這個世界的借貸真是令雲秀大開眼界。那婦人又道,“誰知才借了錢,就有個操官腔的不陰不陽的人來,說是替皇帝老爺辦差。兜了一羅網雀子,罩在我家水井上。不必說我們磨豆煮豆漿得用好水,就是平頭百姓日常洗漱燒飯,又怎麼能不用水?可我們想掀開網子近前汲水,卻被打罵,說這鳥雀是供奉之物,要敬獻給天子的。若放跑了鳥雀,要我們賠。”訛錢的……雲秀心想,這套路真堪比地痞流氓。“四面鄰居都勸我們給錢消災……可我們才借了利錢,哪裡還能拿出餘錢?只能東拼西湊出幾貫錢給他,那個月的利錢,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