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父這一生可以說是活在大眾眼裡的成功人士, 但走時也沒那麼隆重。墓地是年安臨時給他買的, 也許對方生前覺得死亡距離他很遙遠, 所以活著的房產購置了不少,死後的卻一個都沒。兩個兒子,一個在獄中蹲著,年安自然得出面替他料理後事, 許是年父突然的離世給年太太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打擊, 以至於這個過程裡,她都沒再多看年安一眼,寒冬裡,穿著一身黑紗裙, 站在風中顯得有些蕭索。她獨自站在旁邊, 偶爾呆若木雞,偶爾又突然崩潰大哭,體面與精緻在這天被徹底撕扯裂開, 半點不剩。而作為前妻的蔡女士這天也來走了個過場。生時再多的怨與恨,在另一方離開於世的那刻, 便徹底恩緣了斷,這便是生死。蔡女士將帶來祭奠的花放在墓碑前,重重嘆了口氣。她沒有久留, 便轉身走向年安, 見他面色似乎沒有大變化, 就是眼中的光褪去不少, 心疼地嘆息一聲:“今晚回家嗎?”年安遊離的眼神重新聚焦,衝蔡女士露出一抹淺笑:“好。”蔡女士說:“我最近跟鄰居學了一道菜,叫可樂雞翅,你來給我嚐嚐我做的味如何。”年安故意調笑道:“那我待會得上趟藥店備盒腸胃藥才行。”蔡女士被他逗笑,不滿地拍了拍他胳膊,又嘆氣說:“這世界啊,果然世事無常。”年安眸色一暗:“所以您要不早點退休好了,反正我們又不缺那點錢。”蔡女士一愣,繼而聽出年安話裡的意思,眼睛發澀,心中萬般思緒翻湧,最終張開手,重重擁住這位比自己高出一個頭有餘的兒子。她啞然道:“我好著呢。”年安怔了怔,伸出手在蔡女士背上拍了拍,幾天來眼中的漂浮不定在這一刻,終於慢慢歸位,逐漸定神。蔡女士是請了半天假趕來的,眼下人也見了,禮也行了,她身份尷尬,點到為止,留久了反而會惹上輿論。年安便想著開車送她,結果還沒踏出墓園,遠遠就見宓時晏大步流星地走過來,面色嚴峻,神色裡透著一絲冷意。“先別出去。”宓時晏突然說。年安困惑道:“怎麼了?”宓時晏說:“外邊出了點事,記者堵了個水洩不通,我帶你從後門走。”他話雖沒說完整,但年安也猜出外頭記者是來堵他的。可他如今又不是什麼明星,更非整天拋頭露面,如今死了爹,堵他做什麼?年安眉頭正擰在一起思考時,蔡女士突然衝宓時晏疑惑道:“咦,你怎麼在這?”宓時晏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前丈母孃正站在旁邊呢,頓時方才還嚴肅的表情立刻侷促起來,他眨眨眼,小聲地喊了聲:“媽。”年安:“……”蔡女士:“……”蔡女士萬萬沒想到,她在年安結婚時從未聽宓時晏喊過她一聲媽,居然在年安離婚後,倒是受了這麼個尊稱,頓時渾身不自在,一陣細細的雞皮疙瘩沿著尾椎攀爬而上。“你們這是……怎麼個情況?不是離婚了嗎?”蔡女士眼睛在兩人之間飄來飄去,愣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還叫我……叫我媽呢?”宓時晏身體更僵了,他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能說什麼,只好傻站著和蔡女士大眼瞪小眼,半晌才瞄了眼年安,頗有些委屈。年安卻根本不看他,而是若有所思道:“是啊,你該改口了,以後可別叫錯,我們已經離婚了。”宓時晏:“……”他正欲說些什麼,手機鈴聲倏地響起,接起後臉色一變,沒有再多言一個字,拉住年安和蔡女士二人,快步朝著後門而去,年安正要開口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時,突然發現前來參加葬禮的人均是集體投來目光,有些晦暗,有些意味深長,但無一不帶著惡意。年安目光快速在在場所有人身上一掃而過,最終停在年太太身上,她已經不再哭了,而是被人攙扶著站在年父的墓碑旁邊,一雙通紅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和蔡女士,隨著離開的腳步而轉移。年安從她眼中感覺到一絲近乎瘋狂的惡意——她在瞪著他們。一上車,剛剛關上門,年安就接到了秘書的電話:“公司門口都被新聞記者堵住了,您待會來的話千萬別走正門。”年安眉頭皺成一團:“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秘書一怔:“您還沒看網上的訊息嗎?”年安這些天不斷奔波料理後事,工作都是晚上回家騰出空處理的,自然沒時間上網。秘書為了解釋現狀,給他發了一條新聞連結。點開介面,最頂上的閱讀量就已經高達六位數,標題是一串長句——年氏父子恩怨已久,將親弟弟送進牢獄中後,順利奪得財產趕走父親,又在醫院公然毆打女人?!光從這一長串的標題裡,便能看出年安這是被塑造了一個冷血冷情、狠心手辣的形象,年安眸色晦暗,滑著螢幕往下翻,結果發現下邊放了不少照片,有前些天在醫院手術室門口,與蔡女士對峙的照片,這拍照的人明顯是挑好時機的,年太太攻擊他的時候不拍,獨獨留了一張年安被激怒動手時的照片。不僅如此,再下方還有先前在公安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