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況下,這只是一句窩心的情話,甚至有些老套,但偏偏宓時晏用低啞顫抖的嗓音說出來,讓年安不由想起自己本該死時,在夢境裡聽見的關於宓時晏和系統的對話。他手指不由在宓時晏後頸撫摸兩下,好像在安撫他。年安突然道:“讓你跟我繫結生命,現在後悔了嗎?”宓時晏身體一顫,他動了動,似乎想抬起頭,然而最後還是重新趴在年安的身上,“你都知道了?”“這話該我問你才對。”年安手指上滑,抓了抓這人的頭髮,把腦袋拽起來,“除了這個,它還跟你說了什麼?”車停靠在橋邊,右邊二十厘米的位置便是鏤空的鐵欄杆,下方是湛藍色的大海,岸邊停靠著幾隻破舊的木船,遠處還有工業輪船在運貨潛行,發出一陣陣嗡嗡聲,奈何隔的太遠,聲音都被風蓋住。車是二人座,窗戶都被宓時晏關上,然而天窗開了一半還沒合上,卡在中間,風進不來,從車頂剮蹭而過,留下一串呼呼聲。“他越過時空來到你面前,你不愛他,他不愛你,是我把你們束縛在這場不情願的命運之中,我不是命運。他愛你,所以他把生命與自由、活的權利給予你,在理智之中,二次擁抱死亡。而我是罪人,是罪魁禍首。”宓時晏抬起頭,額頭抵著年安的額頭,蹭了蹭他鼻尖,拇指在他臉頰輕輕拂過,白皙柔嫩的面板上是令人安心的溫度。年安望著宓時晏眼中的自己,一陣恍惚。“……害怕嗎?”“當然害怕。”宓時晏毫不猶豫,“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突然憑空出現在我大腦,說了一些不知所云的東西,我差點以為是我瘋了。”年安抿了抿唇,不說話。“他說是他把你帶到我面前,所以我更害怕了。”宓時晏吸了口氣,眼中是害怕與濃濃的無力,與慌張,“害怕他又把你帶走。”「繫結生命是有苛刻的條件,雙方的相愛程度必須是一模一樣,一分一毫都不能差,如果不一樣,會失敗。」“失敗是什麼樣的?”「年安會死。」“……”「還要試嗎?」“我對他的愛是多少?”「110,這個數值已經是前所未有,他未必能達到。你還要試嗎?」“如果失敗,我能跟他交換生命嗎?”「他都不那麼愛你,為什麼還要交換生命?」“這是我的事。”系統的聲音是人工機械音,最為原始的那種,判斷語氣全靠他的話和說時的語速,如果是第一次聽,簡直像極了被寫入程式完全不知是何意的語音,簡直不能叫說話,應該叫電子播放,根本無法想象這聲音居然有獨立意識。冰冷的好像它下一秒開始給定時炸彈倒計時也不會顯得非常突兀。“年安。”宓時晏突然說。年安抬起眼皮看他,“嗯。”“謝謝你。”“嗯?”宓時晏捏住他的右手,緊緊攥住:“你沒有事,比什麼都好。”年安知道他不是在說手的事情,但他下意識沒有回答,只是平靜無波地望著他,黑色的眼睛宛若夜下濃郁的墨汁,突兀被露水滲了一滴,水潤又透明。“啾啾嘰——”不知從何而來的鳥叫在頭頂劃過,旋即消失不見。“我愛你。”「叮咚!您的好感度出現劇烈動盪,目前正在劇烈攀升——」年安一愣,瞳孔驟然收縮。時隔已久的系統再次毫無徵兆地冒出來:「你們人類的感情真複雜。」“系統?”「我是來告別的。」“我以為你早就走了——可算走了,你不知道我煩你多久。”「……你也太無情了。我為你實現了三個願望呢。」“三個願望?”「是的,想不到吧!畢竟你手上只有一個願望呢。」“……”「像我這麼好的系統,這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個了,哎,我本來早該走了,好不容易來一趟,就是想讓你記下我的大恩大德。」“你可以滾了。”系統根本沒理他,而是自顧自地掐著他那機械音,數起來。「我給你數數,第一個願望:救宓時晏的命,不留疤。」「第二個願望——準確點說,是宓時晏付出了他生命作為代價:繫結你們的生命,救活你。」“第三個願望呢?”「第三個願望:我要走啦。」“這算什麼願望,你不是本來就該走麼?”「我要被粉碎了。」系統頓了頓,「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就是我要死了。」“……”「再見啦,年安。」“為什麼?”隔了很久,年安才聽見系統操著他那一口機械音,留下了它此生最後一句話。「我為你而生。」——亦為你而死。“啾啾啾!”“呼呼呼……”離開跨海大橋,宓時晏降低車速,開進一片幽靜的馬路,左右兩邊種著一排松樹,高大挺立,將寬敞的柏油路盡數蓋住,樹影婆娑,輪胎從落葉上碾壓而過,好似進入了悠遠的時空隧道,車的前方是未知的一切。為了打破車裡的寧靜,宓時晏放了點音樂。悠揚的古典樂曲,小提琴的琴聲綿長婉轉,時舒緩時高昂,好似在演繹一位跌宕起伏的一生,時起時落。“然後呢?”一曲結束,年安突然毫無徵兆地開口。宓時晏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什麼?”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