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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用溼毛巾潤溼著父親的面板,說父親前天傍晚還能拿筆寫日記,寫的是“新新不往,念念遷流;昨日之我,於今已盡”,好似平凡不過的一日。俞柳拋開對兩人關係的芥蒂,搶過他手中的毛巾,要他去洗臉;俞揚則代為通知幾位學界、出版界的舊交。諸事暫時安排穩妥,姐弟兩人便站在走廊內各自平復。雨簌簌地落,俞柳將氣窗往外推,溼氣冷氣一齊湧入,到底撲得肺葉裡新鮮了些。俞柳回想道:“父親去世那天,我人在會稽老家,好像也是這樣的天氣。”“那天波士頓倒沒有下雪,是個晴天。”俞揚低頭點菸,“算一算,有二十八年了。”“父親去世,方伯伯是第一個飛往美國的。父親能歸葬故土,也多靠他斡旋。”“我還記得他為父親攥寫的悼文,引用了白氏的《夢微之》,說‘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人生能得這樣的知己,是父親的幸運。”俞柳長嘆一聲,“‘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閱人而為世,人冉冉而行暮。’如今也輪到我們為他寫悼詞了。”俞揚按揉了一會兒疲累的眼,問:“你不去看看方大哥?”“我和你姐夫還沒離婚呢,總要避避嫌。”俞揚愕然,“方大哥對你還念念不忘?”“大約吧。”俞柳朝身後望了望,無奈笑道,“方家兩兄弟,一個朝三暮四,一個這樣執拗,都讓人頭疼,唉。”幾日以後,一行人啟程送方老先生的遺骨和遺物回吳興。車隊裡的幾位方老的舊友都有年紀,經不起顛簸,車足足慢行了七八小時。舟車勞頓,到了吳興方家老宅,葬禮所需都由長輩操辦好,百歲老去之人,白事理應按喜事辦的,悲慟便輕易熬了過去。等弔唁者紛紛離去以後,爭執的氣力也回來了,俞柳和方笠之間的不對付便又故態復萌。方家人多少都惦記著俞柳當年對方笠的悔婚,如今俞柳替他招待賓客,明眼人說這是對大齡單身漢的憐憫,嘴碎的則要嗤她一副女主人做派。俞揚悄悄湊上前去刻意挑撥:“方大哥,你不記恨我姐移情別戀?”方笠最好自恃清高,“我不記恨她。憎恨前任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把自己當作商品標價的心理,他認為他的前任對他的擁有折損了他的價值。這很可能意味著他對自己的存在和人生歷程並沒有真正的認知。”此言毫無疑問傳到了俞柳耳朵裡,且讓她說不出地不滿。“方笠這人小肚雞腸,情場記仇不夠,還要蔓延到學術上,看不上我西哲的那一套,說什麼‘我怎麼會和你這種人同槽而食’,人後倒是裝起大方來!”最後一夜守靈,俞家大姐年近五十,卻聊發少年心性,協同弟弟講了一夜的靈異紀事,將怕鬼的方家大哥生生嚇成了唯物主義者,總算洩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