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周掩飾稱是。董助理頓生同病相憐感,“真是疲於奔命……”常周被他站在瓜架下顧影自憐的樣子逗笑,問:“晚上還要出去操勞?”“去給老闆找個專業廚師。毛病多嘍,嫌傭人不會做甜點,他分明根本不吃甜食的!”董助理哀嘆一聲,與常先生道別。常週上樓換了衣服,看過時間,來不及去看俞先生,匆匆跑進廚房,開啟嵌入式冰箱,將早上拜託家政買的食材取出,按照向希微教的流程,把瘦肉浸水化開,皮蛋切碎,米淘好,按步驟放入白瓷小鍋裡煮。預估好時間,常先生自信百密而無一疏,比發表論文時更志得意滿。開學在即,賀家兩個孩子戀戀不捨地回了家,房子裡嬉鬧聲止了,環顧四周,又多是雅緻的木製傢俱和裝飾,再加上疏淡的木屑味香氛,清靜得沁人心脾。常周在書房二層的書架間尋覓,找到一套《俞韞書信集》,隨手抽出一冊翻開,撲了滿面塵垢,書眉、書口上排滿秀氣的蠅頭小字,顯然是俞揚所書,批註後頭往往記著年月,算算都是近二十年前的了。書信多半是文言寫就,內容涵蓋得廣,文人又難免攀比賣弄,常周在那些“手此即請撰安”、“某某日手教奉悉”的語句間讀得昏頭漲腦,不知不覺便過了半小時,往回一看,竟只翻動了兩頁,自哂道:“胸無點墨非要附庸風雅,何必呢!”走到廚房關火開鍋,大吃一驚,常先生愁眉苦臉,拍照發給向希微,抱怨道:“這和店裡賣的一點也不像啊。”向博士立即回覆道:“人無完人,皮蛋瘦肉粥說明不了什麼,真的。”常先生屢屢受挫,心潮低落,但應允過的事情不好撤回,只好盛出一小碗給俞先生送去。跑到樓上,敲了半天門沒聽見回應,方想起因為醫療器械不好搬運,俞先生暫搬到樓下住了。於是又跑下樓,敲門進去,俞先生正靠在床頭,專注地操作電腦。“打擾,我來給你送吃的。”俞揚見到來人,果斷拋下隊友,退出遊戲,欣喜說:“皮蛋瘦肉粥?真的做了?我不是說我只是一時興起,不必勉強麼。”常周見他收起螢幕和全息鍵盤,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將那碗粥擺到他面前,懨懨道:“算了吧。你最會強人所難。”他赤紅著臉扭頭就走,俞揚沒聽清他嘟囔什麼,等門“嘭”地關上,自言自語道:“今天怎麼又忽然羞憤了?”無奈搖頭,拿起調羹喝粥,一勺下去,從清湯寡水底下攪出一團餈粑狀的米來,真是稀處何其稀,糊處何其糊!俞先生不禁嘆道:“偉哉夫造物者,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俞揚正為如何處理這碗粥神傷,更加傷神的事情接踵而至。當風姿綽約的法國女郎從門後探出頭來,蹙著眉頭說“哦,揚揚”時,俞揚險些無力地癱倒在床。常周站在她背後,為她推開門,禮貌起見,用英文解釋說:“我出門散步,恰好遇見雷妮。”俞揚向他道謝,介紹過兩人,又扶著額笑,對雷妮說:“你真的不必專程過來看我。”“別這樣說,寶貝。”女人左手提一隻闊氣的小黑包,右手攥一個鴨屎綠的小號編織袋,張開臂膀撲上前來。編織袋裡的活物感到震盪,掙扎得即將脫出。俞揚提防道:“等等,弗蘭德斯小姐,那是什麼?”“一隻鴨子。”雷妮·弗蘭德斯蓄意拎著編織袋往他眼前湊,常周好奇地歪腦袋打量,發現俞先生立即為之色變,屏息片刻,尖叫道:“我不喜歡鳥類!”雷妮哈哈笑著,那雙愛捉弄人的深棕色眼睛和俞先生別無二致,她像哄孩子般試圖說服他,“別害怕嘛,寶貝,你摸摸它,很溫順的。”俞揚顧不得顏面,將自己掩進被子,慌張道:“我不。你最好快點拿開,否則我會報警!”叱吒風雲的大佬被一隻鴨子嚇得躲進被子裡!常周啞然失笑,又記掛著他的腰,開口道:“他的傷口還沒有癒合,小心別感染了。我替你把鴨子送去廚房吧,弗蘭德斯小姐?”“雷妮,”她糾正道,“別學揚揚,這孩子說話總怪里怪氣的。”她正要遞給他,俞揚揭開被子呼叫了傭人,整飭著睡衣,好整以暇道:“別給他,他也許會過敏。放在角落,讓傭人進來拿。”雷妮捂著嘴歉疚道:“對不起,我差點忘了——”狡黠地眨眨眼,“董說你是‘r hypersensitive’(敏感先生)。”俞揚在心裡給多嘴的助理記上一筆,趁常先生還沒反應過來,用中文說:“藝術家,缺乏邏輯。不必在意她說什麼。去忙你的。另外,謝謝你的粥。”等常先生懵懵懂懂地離開,雷妮扳著他的腦袋問:“寶貝,你確定他喜歡男性?”“你這麼嚴肅,我還以為你終於打算關心一下我的腰傷了。”“找不到物件留著腰有什麼用?”雷妮放開他,望著門口若有所思,“我真的不覺得他是gay。”“何以見得?”“從他見到我反應上看。”俞揚笑道:“你不能要求男人在女人面前跟沒有女人時的表現一樣,無論他的性取向是什麼。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