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心想,“我真的很想告訴他呀。”你向後一倒,完全倚靠在牆上。你說:“我剛從一個噩夢裡醒來。”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些破碎了的光。“我一度很害怕。”甚至想過死。“可是每當這些時刻,散落的光芒就會聚攏起來,特別的漂亮。”好像是在安慰我,又好像只是在自顧自地遊戲。“我看著看著,就捨不得了。想著多走一會,能不能走出這裡呢,去一個明亮的地方,一個不必擔心熒光會再次消亡的地方。”然後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坐下來,一直看著它。把餘生留在燦爛的霞光裡。“那光真狡猾啊。我一往前走幾步,它看我回心轉意了,於是自覺功德圓滿,轉眼就地飄散了。”只有我傻愣愣地站在那裡,環顧四周,才發現我又孤立無援了。“你說它可惡不可惡?”太可惡了。“……可也是真的動人。”我放不下它。從一見到他開始,我就放不下他。“沒辦法。我只好跌跌撞撞,走走停停地往前。”雖然我並不知道往前究竟是對是錯。“我一開始是站著的。”我一開始還站得住。“可是後來累了,太累了,坐下了就站不起來了。然後在某個瞬間,變得連坐也坐不住,甚至也不想坐著,於是放任自己倒下。大多數時間我只是趴在那休息,偶爾想起來了,就用積蓄的力量,四肢並用地把自己往前挪一點點。”連尊嚴都不想要了,卻還是想看看他。“那當然很辛苦。”遍體鱗傷。“可是我現在爬出來了。”還找到了光。“我爬出來了。”那就都一筆勾銷吧。一說出來,你的負擔和勇氣都驟然離你而去。之前支撐你的愛與恨不分彼此地消融在齁甜的橘子味裡,再難尋到蹤跡。你沒有力氣繼續和世界僵持了。只好單方面地和世界和解,然後用血與肉去承擔它所降下的一切。風刀霜劍也好,雨露鮮花也罷,都聽天由命了。你不管不顧地卸下了盔甲。……好在有人為你扛起了盾牌。 擋雨“這是一個很糟糕的夢,”喬輕說,“尤其還降臨在你身上,更糟糕了。”“不管怎麼說,你掙脫了它。既然醒了,那就別回頭。”喬輕頓了一下,聲音柔和下來,“……畢竟,過不久就是黎明瞭。你若是再去睡一覺,醒來就能迎上嶄新的晨光。說不定,比你夢裡的還要好看。”“去睡吧,好不好?做一個好夢。”“……”你似乎想嘆息,最後卻微微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至少會說句有你陪著我。”“如果你需要的話。”喬輕從善如流,“有我陪著你。放心吧。”然後他略一遲疑,又加了一句:“別怕。”“我不怕。晨光將會把我喚起,是你說的,我記著了。”你說,完全理直氣壯,“如果它不來找我,我就不醒了。”“這可不行。”喬輕說,“如果它不來,我就提著燈去找你。挑高瓦的燈,一盞不夠就兩盞,管保把世界都照得亮堂堂的,這樣,你總能在光亮裡心滿意足地醒來。”他想了想,又問:“你擔心噩夢還會重演麼?”“……不,”你的聲音小下來,小到幾乎只能說給自己聽,“我確定它不會再來了。”“喬輕。”你最後道。那邊似有些倦了,只輕輕嗯了一聲。你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到底還是問了出來:“你喜歡水餃麼?”“還好……很少吃,怎麼了?”你的心跳停了一拍,隨即就變本加厲地重重落下。“哦,”你若無其事地說,“沒什麼。”耳邊咚的一聲,你看見有什麼東西被那下沉悶的心跳砸得粉碎。掛了電話,你有片刻的悵然。他真的不記得了。你們的被重置在了昨天,之前的所有隻存在於你的記憶中。其間種種,或許也真恰如一抹黃煙,乍一看遮天蔽日,卻終會被大風吹散。至於之後是空洞,還是光明,只有時間知道了。你重新剝開一顆糖,對自己說:那都不算什麼了。愛也好,痛也好,既然過去了,那就讓它過去吧。此時喬輕躺在床上,一側的窗簾敞開,月光無遮無攔地灑在地板上。他怔怔地看著,腦海裡盤旋著剛剛的通話。半晌,喬輕卷著被子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下陷的枕頭裡。枕頭軟乎乎的,和他此刻黏糊糊的情緒一樣。這通電話著實出人意料。時間、地點、人物、內容,都令他措手不及。喬輕的第一反應是,出什麼事了?尤其一接通時那邊還是一片靜謐,更加劇了他的擔心。好在這心還沒有完全提起來,就落到了實處。一閃而過的嘟囔很小聲,喬輕其實沒有聽清究竟在說些什麼,但是其中小小的惱怒卻被他輕易捕捉到了——這怒怒得一點也不鋒利,更近似於“惱羞”,藏著些影影綽綽的親暱。好笑,也可愛。他像一個為了一覽星河而登高的旅人,本意只是著迷於繁星之高遠,卻在終於能靠近後,看到萬千繁星一齊閃爍,笑嘻嘻地對他眨眼睛。一眨一眨間星光四溢,互相交錯輝映,爛漫得不可思議。並不像他想的那麼遙遠,但美得很真實。既然這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