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這熱烈的盛夏,剛來咧。宋家這晚的夜膳用的早,但說的話長,這一出來就入夜了,星星月亮掛在天頭交映生輝。張氏帶著兒媳婦們往房裡去了,宋大郎帶頭送妹夫妹妹回去。大郎一路抱著外甥,世子抱著他的頭跟大舅舅一路竊竊私語,三舅舅看得吃醋,不明白為什麼小外甥獨喜歡那個老古板大舅舅,卻不喜歡他這個風趣橫生的三舅舅,故意打亂舅甥之間的親熱,調笑道:“承兒只親近大舅,不喜三舅,可知三舅心內有傷?”承世子目瞪口呆,不習慣身為大男人三舅舅的無恥。宋大郎乾脆踢了三郎一腳,三郎當下手忙腳亂捂著腳喊疼,引來大手牽小手的德王與德王妃的冷眼,還有回過神來的外甥的咯咯大笑。三郎本還有不滿,但聽到外甥的笑聲,這不滿也就沒了。當夜回了王府,承世子的笑還響在德王耳邊,他想了想舅爺們對世子的疼寵,最終把心裡對舅兄們的那些芥蒂放下。小五跟他說過,沒有宋家就沒有那個後來他遇到的她。這天下的事情算來都是這樣的,沒有什麼事是能簡簡單單、清清白白分的清的,有得必有失,反過來就是說,有淚也必有笑,不能只看著苦的那一點,就把那歡心快活的都忘了。德王挑了個皇帝休沐的日子進了宮,這本是皇帝左擁右抱、聽曲賞景了以消譴的日子,但打德王進宮不到一柱香,教坊司的人都退了下去,等到午時,皇帝身邊的貼身內侍都退出了皇帝原本享樂的宮殿。傍晚的殿內,德王說要回家抱郡主,跟他沉默了半個時辰沒說話的燕帝終於抬起了頭,摸了摸鼻唇,吐了口氣問:“歸家啊?”德王聽他這一口氣,他就是個骨子裡對周姓人、對他皇兄的家裡人軟弱的人,疲憊了一天的他默了默,跟自家侄子到底還是講了句沒藏著心計的話,“你握的權力大,太多事身不由己,我懂,但大侄子啊,咱們周家這年頭,萬事由不著自己胡來,你要看看我們自個兒到底是什麼樣,咱們家的那些個臣子十歲都懂的,我們二十歲才懂,前朝怎麼滅的?就是滅在我們這種不孝的子孫手上的,你懂不懂?”他不知道侄子懂不懂,但德王現在已經懂得了。“不剝皮斷骨,這國家難以為繼,你當我喜歡打你的臉嗎?”德王苦笑,“不打你的臉時,你還當我是你的小王叔,我何苦來著?”小辮子說,在她的那個年頭,大周早亡了。早亡了啊。現在沒亡,德王都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