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卷書院臨山近水,更是草長鶯飛,遠遠看去,微有白霧,更像仙境。已是接連放晴五日,眾先生趁著晨鐘未響,紛紛出來曬曬日頭。只見院中一個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站在那,仰頭看著朝陽和天穹。捲雲輕薄,縷縷飄染湛藍天色,看得薛院士面上漸露笑意。有人問道,“薛院士,可又是在看明日氣候?”薛院士不答,用力往上跳,重重落下,再看看地上,並未陷入土裡,鞋底也沒沾上溼泥,地已全乾了,這才笑笑,“明日又是一個晴朗天。”另一人敲敲手中煙桿,趁著去授課前多吸幾口,笑道,“定是又想做些事了。”果不其然,薛院士朗聲道,“明日牽鉤。”牽鉤,又謂之鉤拒。當年楚國兵強馬壯,水軍舟師更是強大。發明了一種名叫鉤拒的兵器,以用於水上作戰。兩船相遇,敵軍退敗時,軍士用鉤拒將敵船鉤住拉之,使之無法脫逃。敵軍自然會划船逃之,一拉一扯較量著氣力。後就變成如今的牽鉤。只是並非以兵器較量,而是化為長繩,雙方各執一頭,中間繫上綵綢,地上描畫河界線,越界者,敗之。而今牽鉤並非侷限男子,女子也有以此為樂。纖弱女子較量力氣時,柔柔弱弱,與男子所表現的陽剛全然不同,各有各自的可觀處。柳雁聽說明日舉行牽鉤,撇撇嘴,定是那薛洞主想的點子。不過也不是不好玩,比上課好多了,心裡是接受的,可又不能明著支援薛洞主,便坐直了身只是聽著。鄭昉說完舉辦牽鉤的五日安排,見柳雁竟然一聲不吭,心頭咯噔,這小祖宗該不會是又病了吧?上回可把他內疚得不行,坐立不安,寢食難安。等柳雁終於來書院,不見她瘦,自己倒是瘦了兩圈。“可有異議?”鄭昉環視一週,滿堂無人說個不字。他又道,“那就明日開戰了?”“先生。”柳雁回過神,朗朗叫出聲。鄭昉只覺心尖要冒出冰水來,她何時問過簡單的問題?只怕等升到夏班,有了“問難”這一課,她定會難倒許多先生吧。“且說。”“我們跟誰比呀?”“抽籤。”柳雁眨眨眼,“跟誰?”鄭昉已經預想那二十幾個小身板等會要鬧騰了,“二十四個班混戰。”果然,尾音未停,滿堂都如炸鍋的米花,不能停下。因為這事太荒唐了,萬一最小的立春班跟最大的大寒班對上,那就不是牽鉤了,而是可笑的戲臺吧?而且他們是春日小班,從夏開始哪一個都是強敵,如何能贏?即使前面都碰上小班,但是最後還是要跟大班對上,那必輸無疑。既然都是輸,那何必比?不過是給人添笑柄。這一想,士氣全無。炸開的米花已消停回鍋,即使再在鍋底點火,也蹦不起來。看得鄭昉好生鬱悶,他也是想不通為何院士要這樣決定,一路跟眾先生商討,卻沒得出個結論。可薛院士決定的每一件事,都莫名地讓他們篤信——定不會錯。所以無論如何,籤還是得抽的。士氣已沒,底下都開始在說中午想吃什麼,伙房哪個嬸嬸給的菜多。鄭昉說了一遍讓人來抽籤,竟沒人理他。又說了一遍,才有人聽見,紛紛道,“雁雁去抽吧。”柳雁為人果敢,學得又好,小考兩次皆是滿分,班上男童都對她敬重三分,更有甚者還叫她柳小將軍。這樣霸氣的抽籤,定是要推她去的。柳雁也不扭捏,大方上前,抽了一支。瞧見竹籤上的字,柳眉緊擰,並不開心。眾生探頭“雁雁你抽了什麼”“不會是夏秋冬以上的吧”“快讓我們瞧瞧”。鄭昉也滿懷心疼,“就算是抽到大班,也別哭哦。”柳雁揚了竹籤,“立春班。”眾人沒料到竟抽中最小的班,如添了三把柴火的米花,又重新炸了起來。無論如何,不用墊背了,不用做二十四班的尾巴,更不會被人嘲笑捭闔之道柳雁剛才說得底氣十足,可能不能趕在巳時前做到,還沒定數。她想的法子倒是簡單的,可真做起來,卻又好似不易。好好思索了一番要遊說的話,總覺不對勁。想了想便往藏書閣去,準備找那書看看。都說欲速則不達,不想出個萬全之策,就不能有所動作。藏書閣白日裡也顯得光源不太足夠,因來這裡的多是拿了書就走,尋個好地方看,並無人逗留。而此處太寬敞,在溼潤春季裡,裡頭也飄著清冷。柳雁循著古籍分類而尋,找是找到那書架了,可實在太高,仰頭看去,沒法看清是不是在那。她只好去門口等,看看有沒人來幫她拿書。等了片刻她倒是想起來,如今還沒放堂,都在上課。難不成要她去找薛院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