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對徐白而言,是個莫須有的空談。更何況,因為這個弟弟,她連家都沒有了。壓抑四個月的情緒,在這一刻決堤而出。想到母親所受的委屈,母親流過的眼淚,徐白當即怒火中燒,把飯碗扔到了地上:“就算傷到又怎麼樣,你本來就不是我們家的人。”這句話堪稱誅心,繼母的臉色一變。她低頭垂目,捂上了自己的肚子。肚子裡還有一個未出生的孩子。徐白的父親見狀,竟然抬起了手,彷彿要教育女兒:“小白,你怎麼說話的,有沒有教養?那是你親弟弟,快給阿姨道個歉。”徐白眼眶含淚,聲音卻硬得很:“你想打我嗎……”她啞著嗓音說:“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徐白剛出生的時候,父母其實都欣喜若狂。尤其是她的父親,逢人便要說,老婆給他生了個女兒,又白又可愛,就叫徐白好了。年幼的徐白粉雕玉琢,幾乎沒有長輩不喜歡。正因為此,她的洋娃娃要用一個櫃子來裝。她的父親不知道要怎麼養女兒,努力為她提供最好的物質條件。工作從老家調到了北京,徐白的父母借錢又貸款,好不容易買下四合院。再然後,就到了今天。徐白的父親手抖了抖,耳光終歸沒有落下來。他現在不是徐白一個人的父親,他還有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飯後,他給老張打了電話。電話那頭,老張欲言又止:“哎,老徐,我對不住你啊。”老張解釋道:“你們家的那隻貓,自從來了我們家啊,一天到晚趴在角落,不吃也不喝,我估摸著只剩一口氣了……”老張原本以為,家貓餓到不行了,就會自己來吃。但看現在的局面,恐怕扭轉不過來了。他不想找個地方埋貓,所以熱情地提議道:“老徐,要不這樣吧,我現在開車去你們家,把那隻貓還給你。”於是當天下午,湯圓又回到了徐白的手裡。它被裝在紙殼箱中,眼睛還是睜開的,雙眼就像玻璃珠一樣,清澈到不染雜質。徐白淚如雨下,帶著萬分小心,輕輕摸它的腦袋。它微微眯著雙眼,就像從前一樣——像這麼多年來一樣,因為徐白的溫柔撫弄,而軟軟地“喵”了一聲。徐白抱緊紙殼箱:“沒事的,回來就好,我帶你去醫院。”老張捨不得給一隻貓花錢,徐白卻拿了全部的家當。她攔下一輛計程車,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向最近的寵物醫院。可是進了醫院的大門,湯圓卻漸漸地涼了。“你再忍一忍,馬上就能找到醫生了……”淚水模糊了徐白的視線,她抱著貓每過一秒,都好像在逼近深淵。徐白不知所措地撫摸湯圓,它還要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偏過頭來舔她的手指——粉紅色的小舌頭,乾燥又冰涼。它用腦袋抵著徐白的手,再三確認她不會走。如果徐白要走,它也沒辦法了,因為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如果徐白要走,它就再也等不到她回來了。湯圓好像知道自己無力改變現狀,貼著徐白的腦袋慢慢垂了下去。一隻貓的壽命有多短暫,只是它的記憶全部和徐白相關。徐白捂著臉哭泣,眼淚從指縫裡漏下來,可她不能崩潰,她還要找醫生,找最好的醫生。然而醫生也無能為力。充滿消毒水味道的寵物醫院裡,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嘆氣道:“小姑娘,節哀順變。”醫生說:“提前三天送來,也許還有救,現在沒有生命體徵了。”徐白靠牆坐著,懷裡是醫生還給她的,那隻已經涼透了的貓。徐白想起九歲那一年,她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隻小流浪貓。那貓咪只有巴掌大,黑白花,四個雪白的小爪子,忐忑不安地蹲在路邊。徐白根本沒有考慮,她把小貓裝進書包裡,直接帶回了家門。她還和謝平川炫耀,說她養了一隻寵物,特別乖,特別可愛。謝平川卻道:“你養的是貓?貓不認主人,怎麼會特別乖。”可是徐白的貓與眾不同。它黏人,認家,膽子小,愛撒嬌。因為有著黑白花的毛皮,徐白給它取名叫湯圓。但是如今,湯圓一動也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它從前有多愛玩鬧,現在就有多安靜,耳朵也耷拉下來,再沒有一絲呼吸。徐白把湯圓放回紙殼箱,又找了一塊僻靜的地方。下葬的時候,她取下自己的手鍊,放進了紙箱盒子裡,當做是湯圓的陪葬。“謝謝你陪了我六年,”徐白哭到頭疼,被夜風恍然一吹,終於有些清醒,“你是最好的貓,我是最壞的主人。”她在這一塊空地上坐了良久,看著遠方的霓虹燈閃閃發亮。周圍人跡罕至,唯有風聲悠長。徐白雙手抱膝,終於認清一個現實,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永遠陪伴她——死亡是期限,時間是銀河,漫漫人生途中,她只是孤獨的旅行者。而旅行的終點,不過一明一滅一尺之間。 徐白做了一個夢。夢到十五歲的時候,她和謝平川一起回家。路上謝平川拉著她的手,一路催促她走快一點。“你走得好快呀,”徐白在夢裡說,“哥哥,我覺得好累。”謝平川背對著她回答:“那你站在這裡吧,我先走了。”這的確是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