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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每當徐白看電視,瞧見家庭調解的節目,播放著丈夫出軌、妻子哭訴的畫面,徐白都是用旁觀者的心態面對,對妻子報以一陣唏噓和同情。而今,她無法旁觀,她是局內人。牆角的另一邊,徐白的父親彈走了菸灰:“陶娟,我上次講得不明白,還是你聽不懂中文?”他抽了一口煙,接著盤問道:“誰給你的地址,你怎麼知道我住哪兒?”盛夏時節,草木繁盛。陶娟倚著牆根站立,穿著絲襪的一雙細腿,被狹長的茅草戳得發癢。她蹲下來撓了撓腿,方才回答道:“我去找你哥們兒了,因為我肚子裡有了,你朋友幫了我啊,他也不想傷你孩子嘛。”陶娟頓了一下,面上帶笑道:“我感覺是個男孩兒,你女兒那麼可愛,又要添兒子了,你多幸福。” 常言道紙包不住火,父親在外面幹了什麼,最終都讓母親知道了。兩人在不久之後離婚。徐白的父親找來了厲害的律師,鑽營過的離婚官司數不勝數。然而徐白的母親什麼也沒要,她只要了女兒的撫養權。對此,陶娟的評價是:“他們藝術家就是這樣,不食人間煙火呢。”陶娟住進了四合院,由徐白的奶奶親自照顧,那時她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裡面孕育了一個新生命。她走到哪裡都要叉腰——在北京戶口如此值錢的年代裡,她一躍解決了住房問題、婚姻問題、工作問題,其實也挺不容易。她從飯店的服務員,變成了某公司的文秘,仰仗于徐白父親的關係,人生軌跡和從前大不相同。陶娟也沒忘記要穩固位置。她聽說畫家都是有脾氣的,料想徐白的母親不如她慣會討巧,也不如她溫柔小意,於是她對徐白的父親更加體貼,懷揣著滿腔濃烈的愛意。徐白的父親還沒和她領證,不過領證也只是遲早的事。因為男人在意自己的孩子,而陶娟作為單身母親,是無法給孩子上戶口的。八月末又是一個晴天,花草樹木的風景極好,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徐白升入了高中,卻不是在她念初中的學校。母親把她送進寄宿式的國際高中,準備在不久之後送她去英國留學。不過交完學費以後,母親剩下的錢也不多了,恰逢上海有一個畫展機會,她將徐白安頓好之後,獨自一人奔赴了上海。徐白還有不少東西留在四合院裡。奶奶把她的房門鎖了起來,不讓別人進去,但她睹物思人,又很想念孫女,隔三差五便給徐白打電話,讓她放假的時候來家裡吃飯。十月國慶期間,母親在上海回不來,徐白接到奶奶的電話,揹著書包回家了。小巷還是從前的小巷,家卻不是從前的家,以往十分鐘就能走完的路,徐白今天磨蹭了半個小時。新鄰居搬進了隔壁,也果然拔掉了天竺葵。院子裡的景緻不比往年,草地偏黃,落葉凋零,徐白才恍然發現,原來秋天是枯萎的季節。奶奶站在門口迎接她:“小白,今天做了醬肘子。”多日不見,奶奶覺得孫女又瘦了,揉了揉徐白的小臉,接著囑咐道:“你在學校要多吃啊,長身體的時候,不吃怎麼行,你多重了?”徐白如實道:“四十八公斤。”“一米七的個子,”奶奶心疼道,“這樣怎麼行……”在老人家的眼裡,像徐白這樣的身高,要六十公斤才結實。因此吃飯的時候,奶奶一個勁地給徐白夾菜:“今天的肘子做得好,入味了。”徐白的父親坐在對面,久不見女兒,當然也很想關懷她,於是他扒掉鱸魚肚子上的肉,用勺子盛進了女兒的碗裡。“吃魚吧,”父親道,“這條魚是我做的。”家裡的沙發換了一套,連餐具都和從前不同。徐白只有一種在別人家做客的感覺。她心中有事,吃飯吃得很慢。父親便道:“螃蟹還在鍋裡蒸著,你不是最喜歡吃螃蟹嗎?蒸鍋裡放了很多姜,你從小就喜歡這種吃法。”徐白聽見這一句話,終於抬起了頭。從回家開始,她就覺得哪裡不對,直到現在,她才反應過來:“我的湯圓呢?”徐白放下筷子,沒再吃飯。她和父親直視,再次重申道:“爸爸,我的湯圓呢?”湯圓,是徐白養的那隻貓。父親想避開話題,開了一瓶啤酒道:“小白,你想要湯圓啊,待會兒吃完午飯,我去超市給你買……”徐白從座位上站起來,兩隻手都搭在餐桌上。她的聲音帶了哭腔:“你告訴我啊,你把湯圓放到哪裡去了?”桌上飯菜冒著熱氣,可是沒人回答她的話。秋天陽光明媚,蒼穹湛藍,白雲起伏,涼風也很怡人。可是徐白渾身發冷。奶奶出聲安慰她:“寶貝孫女乖,別哭啊,不就是一隻貓嗎?你想要,奶奶給你買新的。”坐在徐白對面的、那位不曾開口說話的繼母,此時也勸解道:“是咯,小白。你想養貓,甭哭啊,再養新的嘛。”言罷,繼母還覺得自己說了什麼玩笑話,輕輕巧巧地笑了幾聲。然而徐白之所以會回家,第一是為了看奶奶,第二就是為了看貓。她並不想見到父親。徐白能和父親正常說話,只是因為多年來的家教。父親也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