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上海已是清晨。半空中懸著濃厚的霧,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這幾年與池城並不常聯絡,最多隻不過是在sn上偶爾說上幾句——對她來說,足夠了。池城的母親過世後,他留在上海做交換生,他的號碼一直存在她手機裡,調出來,撥過去。誰知接電話的卻是個陌生男聲。這個自稱是派出所的人告訴她,池城打架被拘留,手機被繳了。她取了錢趕去保釋,來到派出所,卻見池城正從裡頭出來。遠遠看著,在他身上尋不到一絲狼狽,這個男孩,一如既往的英俊而冷漠。或許,也已不能用男孩來形容他。此刻出現在她視界中的池城,已漸漸褪去青澀,越發趨於成熟。冉潔一心裡是暖的,正要下車叫住池城,卻有另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快她一步喚道:“池城!”她一時愣在車上,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站著個高挑女孩,正向池城揮手示意。女孩穿的一身黑,襯得膚若凝脂,眉目亦是明豔的,就如初冬的暖陽。從冉潔一的角度看,池城一臉的冷色分明已有些融化,下一秒卻重新板起面孔,刻意朝反方向離開。女孩追上前,奔跑時,長髮如同飄揚的旗幟。轉瞬間她已經跳到了池城背上,池城一個承接不住,險些摔倒,卻在好不容易穩住自己之後,趕緊撈住她的後膝。看得出來他很小心翼翼,才免得她摔下去。女孩的長髮垂順地滑落在池城肩頭,雙手則立即環住他的頸項不放,“讓我看看!有沒有傷著?”說著便將腦袋探向前,精巧的鼻尖蹭著他的側臉和耳翼。池城當時的表情,是冉潔一從沒見過的——那樣和煦,與這嚴冬格格不入。連他說話的語氣,都是冉潔一不熟悉的:“下次你再敢去夜店惹那些人,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這不再是她認識的池城。她記憶裡的男孩,對人從來冷淡疏離,連說話都帶著距離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那女孩絲毫不在意他的恫嚇,笑嘻嘻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條縫,彎彎的眉梢眼角帶著狡猾:“爺,奴家知錯了,給您賠不是。爺想怎麼懲罰奴家……”“嚴肅!”池城揹著那女孩漸行漸遠,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再聽不見他們對話的內容。冉潔一坐在計程車上,久久不能回神。冉潔一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一整個白天都呆在計程車裡,司機載著她漫無目的地行駛,直到夜幕降臨。她在上海的第一夜,在酒吧裡度過。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個陌生男人,第二天宿醉醒來,所有財物被盜。從未有過的悵然若失攫住心神,冉潔一裹著床單坐在床腳,泣不成聲。這座城市,舉目無親,她的手機也被拿走了,唯一存在腦中的號碼,是池城的。揩乾眼淚撥號碼,接通後響起的是個女聲:“喂?”這聲音,冉潔一隻聽過一次,已是終生難忘——正是昨日派出所門口的那個女孩。她“啪”一聲結束通話電話。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只要你嘗試過嫉妒。之後再見到池城,瞥見他指上的尾戒,冉潔一發現自己拿杯子的手都是僵硬的。冉潔一抬下巴點點他的尾戒,嘴角有很勉強的笑意:“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怎麼沒告訴我?”語氣更算不上無虞。他那麼聰明,若不是懷著心事、無暇顧及其他,不會發現不了她的異樣。他確實心不在焉,約在這間咖啡店,面前的咖啡,一口都沒喝,最後也只草草對冉潔一應付著說了一句:“她最近有點忙,等有空了,我帶她來見見你。”冉潔一從不曾有過那麼強烈的想要了解一個人,她查到那女孩的家世、背景——有些費事,但並不是辦不到,她甚至結識了女孩同父異母的姐姐揭沁。冉潔一知道那個叫時顏的女孩在忙什麼:她正面臨母親住院、四處借錢的窘境。冉潔一也是在那時查出,母親曾出的那場車禍事故,導致時顏弟弟受傷。駕車的正是池邵仁。池城的母親那段時間已經病重,池邵仁並不怕官司纏身,他可以輕易擺平一切,除了——他千辛萬苦挽回的妻子。池城也不願母親帶著恨意離開,最終頂下了罪行。他們的家庭,充滿骯髒,欺騙——對這些,冉潔一早已習以為常,她唯一慶幸的,是池城並不知道她其實對自己母親的那點過去一清二楚。他憐惜她,向她隱瞞,對她友好,冉潔一捫心自問過無數次,這樣的男孩子,她怎麼捨得放棄?這可是她生命中僅存的陽光……冉潔一是把這一切透過揭沁之口轉述,她不信,這個倔強的女孩知道一切後,還會無條件地繼續和池城交往下去。果然,不久,池城的這段戀情宣告結束。那女孩跟隨自己的生父走了,卻告知池城,是要和別的男人一道移民,就這麼在離開前,還重重傷他一回。直到時過境遷,冉潔一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左右任何事,因為早在接近池城的最初,時顏就已動機不純。如果真愛過,她怎麼捨得?好在這女的終於走了,在池城的目視下,在冉潔一的目送下,直入雲霄的飛機帶走了她。可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