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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坦蕩無憂的俏娘子。我卻已飽嘗愛恨滋味,再不復當年誠懇。 我依舊當她是知己至交。我只不清楚,當我開始算計她的母親和弟弟時,我們的交情到底還能延續多久。然而唯有這份真情,我無論如何也想挽留。 她的馬跑得快,只一會兒便入了雨幕。馬蹄“的的”聲脆生生迴響著,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低沉的暮鼓聲中。 這場雨滴滴答答淋了整整三日。 這三日裡我過得很是寡淡。白日裡帶了韶兒去向太后請安,夜間吃過飯,給韶兒講講故事,便早早的上床睡覺。若還有閒暇,也去後院看看我種的白菜。 椒房殿後院原本種了不少香草,杜若蘅蕪、紫芸青芷,滿目琳琅。便在雨夜去看中,也只覺姿影婆娑,曼妙動人。 劉碧君尚未進宮,我的景兒也還活著時,我常把光陰虛耗在後院的花草中,而蘇恆愛在芬芳環繞裡將我撲倒纏綿。當時年少輕浮,著實做下不少荒唐事。 但如今我重生一次,已再無少年時的心境和雅好。聞到滿園花草香,只覺頭暈噁心。 因此醒來後不久,便將花草剷除掉大半,整治出兩畦菜地來,上個月剛種上白菜和黃瓜。剷掉的香草漚做肥料施了。如今白菜長勢喜人,我很覺得合算。 這幾日不斷的淋雨,白菜葉已倒在泥裡,氈成一片。但我撥了撥,看到菜根扎得很深,這點風雨並無妨礙。何況白菜這種東西,原本就是極貧賤極易成活的。 便放下心來。 中間平陽遣人來,送了我四匹關中牡馬,俱是一色的油亮棗紅毛皮,雖不比大宛天馬那般高大矯健,卻平順柔和,容易驅使,很是難得。 我便寫手札,好讓使者帶回去。平陽一貫不用普通物件,我一時竟沒有可做回禮的稀罕物。想起哥哥那裡還藏了十壇劍南春,就順便也給他寫了張條子,讓他轉贈兩壇給平陽。 算起來,如今我孃家也已是敗落了。景兒還在的那幾年裡,我想從孃家拿什麼東西,哪裡還得託人轉告?他們出入皇宮只怕不比平陽麻煩些。 ——畢竟是前朝的皇裔,入了本朝,我外祖父的王位自然已不能再傳下去。而我舅舅在弘明二年初,死在了與匈奴人的戰爭裡,也算全了他“馬革裹屍還”的夙願。雖然留下了表哥,卻是個有德無才、志不在此的,也只能與些酸儒寫寫文章喝喝酒,根本不是帶兵打仗的材料。舅舅死後他自作主張,白白將我外祖父傳下來的十萬趙勇讓給了別人。 朝中河北將士無人不惱他。可惜有些勢一旦丟了,便再找不回來。 而沈家一貫清貴,雖官位都不低,真正主事的卻沒幾個,肯用心在仕途俗務上的更少。老一輩病的病、去的去,年輕一輩則只剩我哥哥一人撐著。 外面看著光鮮,內裡卻已經沒了頂樑柱。當年蘇恆能輕易將我廢掉,可見沈家虛成什麼樣子,也可見蘇恆謀劃得有多周全。 我孃家敗落到今日的地步,並非一朝一夕。現在想來,只怕從四年前我舅舅去世,蘇恆便已開始架空沈家。到如今已見成效。就算他想現在便要廢我,應該也能如願。只是一來天下尚未徹底安定,他還不能自亂陣腳;二來劉碧君還沒有兒子傍身,廢了我她也未必能立穩罷了。 而平陽會覺著蘇恆仍愛著我,只能說蘇恆心思太深了——何必連雙生姐姐也要騙過呢。 想到我曾與這麼個處心積慮對付我的人同床共枕十年,不覺又頭暈噁心起來。 不過我很清楚,只要我還在皇后位上,沈家要挽回頹勢,便還有捷徑可走。當然,也還要子弟出息才行。 但同時我也很明白,有些事就算我重生一遭,也依舊無可奈何。 比如我已嫁給了蘇恆。比如我的兒子姓蘇。 還好,韶兒總有長大的一天。 我將東西寫好,命紅葉轉交給使者,嘆道:“有些日子沒見兄長了,也不知母親是否康健,家中一切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