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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秀來長安才幾日,就已經看透了沈家的立場。而且就算放棄了沈家,他去找的也不是楚平、吳世琛,而偏偏是太后。只能說衛秀真不愧是衛秀。我一時又想到蘇恆肅清宣室殿的事,不知跟衛秀究竟有多少關係。——畢竟是連紅葉都能看出來,以蘇恆的聰明不會猜想不到。何況,太后既然收了衛秀的禮,大約總是要替他說兩句話的。蘇恆忌諱後宮干政,也不單單針對我。偏偏衛秀此來長安意義重大,縱然蘇恆厭惡他找上太后,怕也只能順水推舟。——要說做事招人厭煩,還真沒有誰能比得過阿秀。蘇恆想必又被他噁心得不輕。我心裡一時竟有種陰暗的快慰。蘇恆壽誕過去有段日子了,各地來給蘇恆賀壽的諸侯們也漸漸都離開長安。表哥來長安十餘日,只在給蘇恆上表謝賞時提了句“皇后”,其餘對我無片言存問。——若舅舅當真死在蘇恆的手裡,他對蘇恆的恨意自然比我還要深十倍百倍。只怕連著我和韶兒一併埋怨了也未可知。我對他有愧,想見他,卻又怕真的見著他。因此就這麼拖延著。眼看他又要遠行。這一走,還不知幾年才能再相見。就此成了永訣,也是可能的——重生一遭,我卻並無些許長進,很覺得自己的結局也許會比上一世更慘烈些。卻不想,臨行前,竟是表哥先上表要見我。而蘇恆準了。算起來,我與表哥也有四五年不曾見過了。他生性沉默懦弱,與舅舅全然不同,在官場上毫無上進之心,在軍事上也無半點興致。舅舅總是說他不成材,說我一個姑娘都要比他更有舅舅的氣魄。然而舅舅心裡邊還是疼愛他的。知道他酷愛醫道,行軍每至一處,都必然為他蒐羅醫案、秘方,快馬加鞭送回去。舅舅不曾逼他習武,也不曾逼他讀書。任由他混跡鄉間,替人施針贈藥。想必那個時候,舅舅也是想著,萬一自己遭遇什麼不測,一個無能的子弟與其上進,反而不如懦弱無爭些更能得保平安吧。表哥婚配比我早兩年,可惜表嫂也是個天不假壽的。五年之前,蘇恆與舅舅西征長安的緊要關頭裡,表嫂病死,表哥獨自留在邯鄲沈府操持。因他力主喪儀從簡,與姻親鬧起來。表嫂的出身自然不能和他比,然而她的異母哥哥們卻還是欺他懦弱,就在表嫂的靈前,歷數他的薄情。表哥卻只回了一句話,“我想著,這屋裡真心為她難過落淚的,怕也只有我一個人。那些騙人的嚎哭聲,她是不樂意聽的。”然而他已說了這麼誅心的話,卻並不堅持自己的做法。府上為少夫人的喪禮忙碌,表嫂的家人在府上饕餮,儼如主人。表哥一個人去了廟裡,為亡妻誦經。母親看不過去,叫了府上家奴去訓話。而後一個家奴出面,輕鬆就將表嫂的家人嚇得戰戰兢兢,再不敢妄為。表哥身為邯鄲王孫,卻連家奴能做的事都做不成,可見庸弱。但母親還是說:“遠兒是個不合群的,但大約再沒有誰比他更本心真切的了。”舅舅出征匈奴前,也曾託我為他再尋一門好親。彼時隴西名門剛剛歸順蘇恆,連平陽也嫁給了李遊,我想著,就讓他從周、李兩家挑一個淑媛娶了。一來也算是門當戶對,而來也便於日後經營富貴。那日表哥是如何回絕我的? 似乎是……“等父親回來做主。阿貞,等父親回來,我便什麼都聽你的。”想來那個時候他便已料到了什麼。自然,舅舅沒有回來,我也再沒有見過表哥——只怕當日我取笑他的時候,他正在心裡恨我薄情無知。這幾年間也許並不是他不能見我,而是不願見我。我心裡忐忑著,便有些坐不住。然而越是坐不住時,便越覺得椒房殿空曠而冷寂。雕窗榧案,白玉明珠,鏡中倒影的繁華,香爐裡騰起的芬芳,一時竟都虛渺了。四面伺候的宮娥們晚霞似的紗衣飄若浮雲,紅葉在我耳邊的低語一時也像回聲一般空蕩。我抬手扶了額頭。手指冰冷而額上滾燙。微微有些頭暈。謁者令進來通稟的時候,才終於又回過神來。蘇恆和表哥一道走進來。我心中一時失望,忙笑著起身迎上去,對蘇恆行禮。表哥就垂了頭,安安靜靜的立在蘇恆的身旁。便是對我見禮,也是一脈的疏遠和避諱。蘇恆也並不與我來虛的,直言:“你身上的宿疾,新息侯已找到了療法,讓他為你診診脈。”我忽的想起那日蘇恆對我說的,我身上的毒,他已讓表哥帶了人前去尋找解藥。原來表哥今日來見我,也並非出於兄妹之情,而純粹只是交差來了。眼睛一時又酸澀起來,我垂了頭,道:“陛下,臣妾與新息侯多年未見,今日想在椒房殿擺一道家宴。”蘇恆停頓片刻,笑道:“你只管吩咐人準備著,朕一會兒替你宣大農令來。先診脈吧。”表哥卻說:“謝娘娘賜宴,只是娘娘身上有疾,不好操勞,也不便沾染酒氣。臣不敢叨擾。”我說:“表哥——”他忙跪下來,語氣卻是淡漠的,“臣不敢當,娘娘折殺為臣了。”我心中霎時冰冷,連頭暈也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