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換衣衫，我同阿連出了房門，剛拐過畫廊一角，便見雲深從對面而來，他長身玉立在葡萄架下，清風葉動，斑駁的月影落滿他素淨的衣衫，如晃動的雅墨。他施施然走到我跟前，雲深後頭跟著一位提燈的書童，是上回組織圍觀的那位，見到我和阿連忙垂首行禮。他瞥了眼我身側的阿連，道：&ldo;阿珩可是要出門？&rdo;我回：&ldo;是了，同阿連去放河燈。&rdo;阿連不慌不忙補充：&ldo;嗯！順便看看有沒有俊俏的公子！&rdo;我輕微咳嗽，示意她可以住口了。雲深面色微動，卻也叫人捕捉不真切，他只別有意味&ldo;哦？&rdo;了聲，看阿連一眼，最終將目光停回我面上：&ldo;不知雲某可有幸陪你們一道去看看俊俏的公子？&rdo;我看著他，此刻正抿著淡笑，只道：&ldo;是阿連要去看，並非我本意。&rdo;雲深笑意漸濃，眼底蘊滿清輝：&ldo;你為何要這般急著解釋。&rdo;聽罷他的話，我也不禁捫心自問，對啊，我為何要急著解釋呢，只好道：&ldo;嗯……大概是我想多了。&rdo;&ldo;不多，剛好。&rdo;他說完，又浮起一絲笑，便移開目光，遣了身側的書童去備轎。轎子停在護城河畔，掀開轎簾，便能瞧見夜下風挽水縐，一泊溶溶月色盪漾在濃郁的桂花香裡，此時，已有許多百姓蹲在河邊小心地將花式各異的燈盞擺於湖面，河燈一放三千里，紙船明燭照天燒。我和阿連提著先前在路上紮好的荷花登船下了馬車，雲深在我們身後，指揮車伕將馬車停置一邊人跡罕至處，方才跟上我們，我也耐心回過頭等雲深過來，他慢步徐行，一襲素雅的衣衫，叫滿岸的花千樹星如雨都渾然淡去，只餘他一人如月長照清輝發。阿連應是與我感受相同，只聽她嘖嘖道：&ldo;唉，阿珩啊，我深覺要少看看你相公，不然我今晚休想在這發現什麼翩翩佳公子了。&rdo;我摸摸下巴，點頭贊同她的話：&ldo;嗯，我也這麼認為。&rdo;阿連當即下結論：&ldo;你撿到寶貝了，還是路上誤打誤撞撿的。&rdo;我回她：&ldo;確實，依雲深來看，還是玉中暖白羊脂，珠中東海夜明。&rdo;阿連放低嗓音：&ldo;你看，路上的姑娘都在偷窺他，你有沒有覺得，心下很不慡快。&rdo;我道：&ldo;絲毫未有，寶貝就是要拿出來炫耀的。&rdo;阿連痛心疾首捶胸頓足，邊使著勁用靈動的黑眸四下掃射：&ldo;我的珠玉呢？你在何處……&rdo;她聲音突地頓住，拉緊我袖口，指著一處，問：&ldo;快看快看，那男的很不錯。&rdo;我循她所示之處看去，河畔垂柳下頭，一位白衣公子立在河畔，他垂眸盯著水上燈盞，側臉便是可見一斑的毓秀清奇。他的衣袂被風吹鼓，如一隻白鶴，欲要揚羽而去。我下結論：&ldo;嗯，確實不錯。&rdo;阿連將自己捏著的燈船塞進我手裡，拋下句&ldo;我去近處看看便回，別隻是側臉殺手&rdo;就匆匆去了，此刻雲深也走至我身側，問我：&ldo;怎麼？阿連發現目標了？&rdo;我朝她一路小跑的方向努了努嘴：&ldo;喏，那位。&rdo;他問：&ldo;你不一道去看看？&rdo;我想也沒想，道：&ldo;阿連方才同我說，要少看看你，看了你眼裡就看不到旁的翩翩佳公子了。&rdo;雲深未回我的話，只是笑出了聲，頭一回聽他笑的如此慡朗，似山風拂面，我禁不住側頭瞄了瞄他，可惜只一個側顏，瞧不見他神情，過了良久，雲深斂住笑，接過我一手的花燈，拉住我那隻空閒下來的手，牽著我，越過人流，去河岸放燈。湖面水月粼粼，我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將紙燈擱上水面，目送它隨水流去，融入數盞相似的明亮之間，才對同樣蹲在我身側放燈的雲深道：&ldo;其實我挺害怕放這玩意兒的，送走一盞燈，像是送走了一個人。&rdo;我繼續道：&ldo;年幼時，送走的親近之人太多，那時候揚州百姓也有在中元節放河燈的，我途徑運河，瞥見一川紙燈，就放佛看到了許多漂浮的遊魂，也許其間就有我已經逝去的爹孃，白府上上下下百十口，就在此間悲傷地看著我……&rdo;&ldo;我停在河邊，就會燃起一種念頭，如今的我，獨自一人苟活於世，真的很沒意思。&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