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章呈上,封皮帶著暗紋的褐色平平無奇。皇帝信手接過,掃他一眼後低頭翻看。讀了兩頁便又將冊子合上,皇帝未說準與不準,只問他:&ldo;你妻子的意思?&rdo;&ldo;不,不是。&rdo;席臨川平靜道,&ldo;她還不知情。&rdo;皇帝打量了他好一會兒,驀地一笑:&ldo;你不用時時處處擔心朕會遷怒她。&rdo;&ldo;……是。&rdo;&ldo;但此事,朕不能準。&rdo;皇帝又道。席臨川微怔。&ldo;你為將的時日也不短了,軍中朝中威望皆不低,縱使眼下已無戰事,朕也仍用得上你。&rdo;皇帝將話說得很明白,語中微一頓,又說,&ldo;你年輕有為,此時若準你辭官,縱使人人都知是你自己的意思,也仍會覺得是朕暗中逼你在先,繼而便可認為朕忌憚將領、忌憚鄭家。若再有人藉此加以挑撥,後患無窮。&rdo;&ldo;臣明白。&rdo;席臨川抱拳一應,平靜道,&ldo;但臣……可以讓諸位大人看到一個罪名,足夠免臣官職的罪名。&rdo;皇帝顯然被他這話一驚。他未有動搖地靜等著迴音,心下微微顫著,思緒複雜得不可言述。那&ldo;罪名&rdo;是他託席煥從赫契尋來的。在與前世的&ldo;紅衣&rdo;相遇後,他就注意到她對自己府中的事情清楚得很‐‐連自己和如今的紅衣情投意合都知道,所以想把那身體要回去。於是他便想得更深了一步,認為她知道的絕不僅是自己府裡的事。在席煥出征之前,他就已差人去赫契打探過。雖則打聽到的只是些斷斷續續的訊息,但其中仍有大事‐‐比如,有祁川一地的赫契人說,當時曾有巫師花重金找他們幫忙,打聽大夏派去的當細作的舞姬是哪一個。然後又讓他們四下散佈假訊息,引得赫契王廷即便知道此處有細作也始終找不對人……席臨川這才恍悟,那時霍予祚與綠袖那麼小心,為什麼祁川的各個舞坊還是被赫契人明裡暗裡地搜查了那麼多次,卻又偏遲遲沒能把他們拎出來。大概是&ldo;紅衣&rdo;有意助他一臂,讓他在朝中更順,然後她回來當他的夫人才會更加舒心吧。然則彼時的各種細由已不重要,席臨川需要的,是能拿得到檯面上、足以讓人震驚卻又不足以站穩腳的&ldo;證據&rdo;。汗王事後必定徹查過那一眾巫師的事的,還真就大大方方地將搜出的證據交給了席煥。那些證據恰好和他的意,既能讓群臣覺得他通敵、是以有異族巫師助他,但又不妨礙這罪名聽上去子虛烏有‐‐畢竟他這&ldo;通敵&rdo;之人……既沒幫赫契成事,還一次次把赫契打得落花流水。丟官而保命,是他所想要的。君臣間的沉默持續了許久,席臨川靜等著皇帝問他準備了什麼罪名,皇帝卻始終沒有開口。美酒斟入盞中,皇帝欣賞著酒汁的色澤,又思量了一會兒,道:&ldo;各樣罪名的輕重你清楚,朕信你能找到讓朕免你官職的罪狀,但你就不怕一舉失算、或是局勢不如你所想,把命丟了?&rdo;&ldo;怕。&rdo;席臨川頷首承認,復抬起頭,&ldo;但此時,陛下知道罪名是假的。保不住臣,也會保住臣的家人。&rdo;皇帝目光一滯,遂是一笑:&ldo;看來你不只是想去逍遙。&rdo;席臨川未言。&ldo;是因為廢太子的話?&rdo;皇帝問道,輕一哂,又說,&ldo;朕不會挑一個不明事理的兒子繼位。&rdo;&ldo;陛下您自然不會。&rdo;席臨川淡笑苦澀,靜了一靜,道,&ldo;但目下鄭家……再加上臣和席煥,從軍中到後宮,這股權勢已然太大。陛下您待舅舅和姨母有恩,對臣……臣把陛下當長輩敬重,但這些在旁人眼裡絕非好事。至此已有廢太子嫉恨,再過幾年、幾十年,後果難以估量。&rdo;心緒複雜間,他的話也有些句不達意。皇帝安靜地聽他說完,未置評對錯,只隨意道:&ldo;顧慮這麼多,可不像你的性子。&rdo;&ldo;對敵軍、對朝中之事,臣從來沒有顧慮。&rdo;他坦誠道,&ldo;但既娶妻過門,臣不能不為她想。&rdo;初想這事的時候,他也曾覺煩躁,覺得這瞻前顧後的性子連自己都討厭,還是一貫的瀟灑來得慡快。但仔細一想,若是任由事情發展、直至新君即位後再無可忍、拖累得全家喪命,怕是連投胎轉世也還是會怪自己貪圖這一時&ldo;瀟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