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他的視線迎了過來,略一笑,眼含探詢幾分:&ldo;你就這麼討厭這裡?你知不知道,席府在長陽城中都算得名聲很好。&rdo;紅衣點了下頭:&ldo;我知道,每個人都這樣說,但……&rdo;她遲疑片刻,一聲啞笑,&ldo;我不夠聰明,應付不來府裡的勾心鬥角,更不想牽扯上宮裡的。如果膽戰心驚才能換來衣食無缺,我寧可……缺一點兒。&rdo;&ldo;如果不是缺一點兒呢?&rdo;他含著笑,問題尖銳,&ldo;如果你餓死在外面呢?&rdo;&ldo;那不比被人算計死在府裡強麼?&rdo;她認真地反問道。他微一愣,聽得她續說,&ldo;府裡宮裡這麼複雜,總有我避不過的時候,如果有朝一日死在這些事上,免不了揹著罪名,得多不甘?可如果在外面餓死……那只是我沒本事而已,是我自己要把命賭上,我願賭服輸就是了,大概不會有那麼多不甘心吧。&rdo;席臨川突然覺得再也說不出什麼話說服她留下了。她想得這麼清楚,不管他贊不贊同,都不能說她是錯的。她顯然對席府忍無可忍了,一刻都不願多等地想擺脫這束縛,大約有很大一半,是拜他所賜。這事真是可笑。不過一年之前,他還想取她性命,後來慢慢察覺出她的不同而大有些後悔;此番出征,他剛愕然發覺自己竟對這一世的她起了心思,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她就要離開了,堅定得無可挽留。&ldo;那若我不答應你脫籍呢?&rdo;他冷睇著她問,便見她羽睫一顫,肩頭倏爾繃緊了,靜了好一會兒,緊抿的朱唇才微微啟開,聲音比方才弱了許多:&ldo;奴婢會做好分內的事的。&rdo;答得很明白,失落同樣很清楚。安靜中,紅衣的心裡發了悶。方才還以為他收了銀票就是答應了,原來兜了個圈子還是要反悔。貝齒在嘴唇上輕颳著,她思量著如何再努力說些什麼說服他,對面驟然一聲輕笑:&ldo;那你肯定恨死我了。&rdo;&ldo;……&rdo;她一啞,並沒有否認他的話。&ldo;赫契人恨我可以,或者何慶那樣的混蛋恨我也可以。再不然,因為朝中紛爭恨鄭家、繼而恨上我的也可以。&rdo;席臨川口吻隨意地說著,丟了顆果脯到嘴裡,又一聲笑,&ldo;你就算了。回去歇著吧,明日我讓齊伯去給你把戶籍辦好。&rdo;紅衣的心情大落大起。目瞪口呆地看了席臨川一會兒,仍不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的。&ldo;快去。&rdo;他笑意斂去,淡泊地瞧著她,又道,&ldo;我困了。&rdo;紅衣的意外神色又維持了短短片刻,待得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當即起身,施禮告退。她離開的聲音很輕,闔上門的聲音也很輕。兩扇木門相磕間的那一聲微響在他心頭一觸而逝,他抬眼看過去,已看不到她的影子了。真是半點遲疑都沒有。席臨川兀自乾笑了一聲,搖一搖頭,屏息不再去想她,腦海中的聲音卻仍是迴盪了一陣子。好像一字一句清晰地印了下來,再次向他強調了一遍,想留住她根本就不可能。紅衣躺在榻上,興奮難消地躺到了後半夜才睡著,一不小心就睡過了頭,最後是被敲門聲叫醒的。她望一望陽光,好像都快中午了。揉著眼睛去開門,外面的婢子朝她一福,遞了頁紙給她,笑吟吟道:&ldo;恭喜姑娘脫籍。&rdo;這是……她的戶籍?這麼快?盼了這麼久的事情突然實現,她一時反倒回不過神來了,猶猶豫豫地伸手接過,還未來得及說什麼,那婢子便又一福:&ldo;奴婢告退。&rdo;紅衣獨自一人站在房門口,怔了好久。闔上門後心跳仍是亂的,就像被人拿著鼓槌胡亂敲個不停,充滿喜悅卻又有點承受不住。可以離開了!她強咬住嘴唇才沒笑出聲來,緩和了好一陣子,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定下心神走到桌邊坐下,拿出自己之前做的計劃來看。她當東西的結餘有二兩銀子,加上這些日子積攢的月錢,雖則出府之後有房租之類的大塊開支,也大約可以&ldo;坐吃山空&rdo;半年左右。先找個住處,不用太大,夠用就行。把必需品買齊了,安頓下來,然後&ldo;找工作&rdo;。&ldo;篤篤。&rdo;敲門聲一響,紅衣連忙去開門,以為是綠袖,想著正好同她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