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太傅道:「我都進這裡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一個虛名不能白白地頂著,總要有點東西對得住它吧。」程太師搖一搖腦袋道:「你這句話我聽著倒順耳,說得好!可惜司徒家那小兒,那孩子神神叨叨花天胡地的,老夫一向看他很不順眼,沒想到竟肯出頭頂罪,真是個好孩子,可惜可惜。皇上顧忌司徒氏手中的幾萬兵權,放了他一條生路,只怕太后那個婆娘又犯傻,非殺他不可。」呂太傅用袖子捂住嘴,重重咳了一聲。程太師睜圓眼道:「怎麼了,不是你說的,要有點東西對得住這個虛名,老夫今天就豁出去了!太后這個婆娘--唉!人中間最難纏的是女人,女人中最難搞的是寡婦。尤其是這種年紀輕輕就死了老公做上小寡婦的老寡婦。啊,太后也不算老,比文旺他娘小了不少呢,嗯,算是半老寡婦。」呂太傅和程文旺齊聲大咳,呂先在牆角里也清了清嗓子。程太師便沉默了半響,忽然道:「司徒家那慕遠,真能保住命麼?」天牢中寂寂,呂先望著破草蓆沉吟,這幾天眾人都受了些刑,呂先的手臂上斑駁是縱橫的血痂,呂先新近時常有意無意握著一個破桶把兒,試一試傷了筋骨有沒有恢復力氣。他再握緊那截木頭的時候,呂太傅開口道:「先兒你莫要指望十五殿下去救那司徒家的小兒,十五殿下此時,什麼也做不得。」恆商被恆爰一道旨意拘禁在睿王府。看守睿王府的人,武功都在恆商之上,恆商欲強行出府數次,都被攔了下來。朝中還有寥寥幾個未被大婁尚書送進天牢的官員,齊齊聚在殿前,長跪於地,一言不發。大婁尚書又向太后道:「皇上將司徒暮歸定為謀逆,卻只將他流放到東淵去,其實還是想替呂程兩家脫罪,若不想讓此事成真,就要趁早。」太后已經聽了大婁尚書無數次,但此次卻有些躊躇了。有些內情,大婁尚書不知道,太后卻不能不憂慮。原本司徒家的人就算砍斷了根,太后的眼也不會眨一下,但是此時太后卻在想,如果司徒暮歸真的死了,皇上會怎麼樣。太后從初二晚上思索到初三天明,她吃了早飯後,去見恆爰。向乾清宮去的路上,有傳報說,司徒夫人硬闖進宮,求見太后。太后想了一想,命人將司徒夫人帶到萬壽宮去。司徒氏當年隨太祖皇帝打天下,江山初定後,太祖曾賜司徒氏的女眷一塊令牌,緊要時可憑此牌直入內宮。司徒夫人就是憑藉此牌,進了內宮。司徒夫人到了太后面前,痛哭道:「太后與奴婢皆為人母,己子欣欣,何噬他人子?太后其實知道,我兒本沒有罪,司徒氏願從此到深山老林去做一門庶民,求太后饒了小兒的性命!」太后心中的一點躊躇被這一哭哭得蕩然無存,端正地坐著道:「你兒的罪分明是他自己認的,並沒有人逼他,皇上念及司徒氏的功勞,已經饒了他性命,你又在此處哭得是為何?難道竟是要誣陷哀家害了你兒子?司徒暮歸謀逆,你們司徒全家怎可能脫得了關係,不去家中待罪,還來宮中哭鬧,有沒有把皇上和哀家放在眼裡?」喊來左右,將司徒夫人拖了出去。逕自去乾清宮。恆爰正在乾清宮的迴廊上,遙遙看遠處的殿閣上挑的簷角。昨天的這個時候,一副重枷,幾個兵士,引著那人出了皇城門,從今後皇城內再也看不見了。太監傳報,太后到了,恆爰回過身來。太后進了正殿內坐下,先道:「哀家昨日問過御醫,杜妃的產期在八月裡,八月乃豐兆之月,吉利得很。」恆爰道:「母后今日來,不是來和朕說杜妃的吧。」站在桌前,注視著太后的雙眼,「母后,事情已經如此,便就此止住吧。」太后方才被司徒夫人哭出的火氣,隱隱被勾了起來,「怎麼,皇上的意思,難道哀家竟有什麼做得不妥當的麼?哀家做了這許多,無非是為了皇上的社稷太平。難道哀家這個做孃的,還對自己的兒子起什麼壞心麼!皇上將一個定了謀逆罪的人只判了個流放,又把祖宗定來的法度放在何處?」恆爰苦笑了一聲,道:「朕,知道了。」『117頁空白』恆爰走到永德殿前,默諫的諸官依然跪在殿前,密而且齊的有序跪排著,從絳紅到淺藍。晴日閒望,極目南山;南山鬱郁,蔥蔥芥蘭。司徒暮歸曾在喝酒的時候念過這麼幾句,句與句十分不搭,尤其是那句蔥蔥芥蘭。司徒暮歸當時答道:「皇上命臣念行酒令,本想要念兩句詩以示臣的風雅,唸到第三句的時候忽然想到眾位官僚上朝時,排列的整整齊齊像一畦畦的芥蘭菜,第四句便由不得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