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揚州城,直回京城,又過徽州。去蘇府老宅子再轉了一趟。祭拜了蘇家祖墳又去摩雲寺後給蘇二爺的衣冠冢燒了兩支香。蘇公子賣了老宅子,錢捐給了摩雲寺。高牆深院將變成破磚爛瓦。蘇公子說:&ldo;緣分盡了,隨他去罷。&rdo;青山一水盡,方外是浮雲。那天晚上我問裴其宣:&ldo;蘇二爺真死假死?摩雲寺後頭是衣冠冢,沒有棺材。&rdo;裴其宣道:&ldo;你不曉得?蘇二爺的屍骨不是被王爺一把火燒了麼?王爺床頭擺的青瓷花瓶裡,裝的正是蘇行止的骨灰。&rdo;這麼說,發燒那天晚上,老子做的夢不是假的。一下是我看著小王爺在挖墳,一下又是我自己在挖墳。新漆的棺材掀開了蓋,露出蒼白的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現在還記著,摟了僵硬的屍體在懷裡,冰冷透心的淒涼。蘇行止的確是死了。御書房裡跪著同皇帝討聖旨,天下禁種此茶,再不能提銀鉤兩個字。蘇衍之與裴其宣後的十幾位公子,一個一個模樣,一個一個風骨,沒有半個有半分與那個人相似的。四月十三,正是週年。搶了恩科的探花入府,除了蘇公子一杯加了料的茶,還另沏了一杯茶,霜白似雪,形彎如鉤。衍之如茶,行止如墨。柴容個孫子。彎如鉤,碧入骨的分明不是平和沖淡的蘇衍之,是十足地道的蘇行止。目光澄透,熙熙攘攘的席面上眾人堆裡一眼望過來,拱手一笑,雲淡天高:&ldo;在下徽州蘇二,蘇行止,字徵言。&rdo;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不計較究竟是這樣還是那樣。隨他到陰曹地府怎麼鬧去。老子求個明白,為的是日後通暢。個人且顧個人,其它深想了也累。我晃著扇子擦汗:&ldo;趁天快趕路,這回過黃河再不坐羊皮筏子了。&rdo;回京之後,事情很多。進了城門兵分兩路,我與符卿書進宮跟皇帝交差,蘇公子與裴其宣先回王府。皇帝辦公事的時候款派一向很足。笑要是莊重裡帶著和氣的,話要是威嚴裡帶著安撫的。先說路上辛苦,然後總結了成績。皇帝問我:&ldo;聽說揚州那位知府周雲棠,待你不大恭敬?&rdo;我肚子裡叫乖乖,敢情老子一路上的舉止行動都在皇帝的手心裡攥著,幾個大內高手一碗飯吃的不容易。我說:&ldo;揚州的周知府,固然來往禮數上欠了老練,他新官上任也是情有可原。這個人為官嚴謹,清正廉潔,臣弟想找岔都找不出。&rdo;我這句話說的分外有精神。以德報怨,我就是這麼一個大度的人。皇帝摸著鼻子底下那撇鬍子,難得爽快地笑了:&ldo;連日舟車勞頓,也該乏了。印信呈上來都回去歇著罷,朕自有封賞。&rdo;謝了恩,符卿書懷裡摸出一塊玉佩,旁邊的太監轉呈了,一個紅漆鋪黃綢子的托盤一伸伸到我眼皮底下。我心裡咯噔一聲,是了,老子那塊鐵牌子哪裡去了。依稀彷彿,路上見過一回,還是裴其宣渡口趕上來那次給我看的,我記得當時往懷裡隨便一揣……之後哪裡去了?我袖子抹抹脖子的汗滴,對老太監乾乾一笑。媽的,都是xx的皇帝不好,符卿書是你未來妹夫,老子的殼子可是你的親弟弟。居然給他塊玉佩給我塊鐵牌子。我抬頭看皇帝:&ldo;臣弟急著趕來宮裡覆命,信物忘記帶了。&rdo;十有甙耍�煥獻傭�諑飛狹恕?皇帝的顏色拉下來:&ldo;當官的不能沒大印,為將的不能沒兵符,你這個欽差倒好,居然把信物丟了。&rdo;我說:&ldo;不是丟了,臣弟~~拿了皇兄給的信物惟恐丟了,所以從不敢貼身帶著。估計在行李裡放著,回家請出來立刻呈給皇兄。&rdo;媽的,能拖一時不急三刻,一塊鐵牌子還能砍了我?皇帝說:&ldo;沒丟便好,丟了欽差印信是失職犯上重罪,你是朕的皇弟朕也不能顧情面。&rdo;,當真要砍不成!我伸手往懷裡摸汗巾子:&ldo;臣弟,知道。&rdo;話沒落音,咣鐺一聲,懷裡掉出樣東西來。黑漆漆的連著根紅繩子,可不正是老子那塊鐵牌子。皇帝看著地下,手磨著下巴笑了:&ldo;可是連日跑暈了頭,行李裡跟懷裡都記不清了。&rdo;我撿起牌子放進紅漆托盤,老太監轉上皇帝的御桌。乖乖,這塊牌子幾時鑽進老子懷裡的?它倒認主。我腦子一閃,驀然記起進城臨換車前,裴其宣幫我整衣衫,順手往懷襟裡摸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