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小王爺查歲貢微服下江南,巡查玩樂兩不放鬆,還帶了若水公子同行。某一天與若水公子在一家茶樓裡喝茶,靠窗的座上,看見了一個清秀少年。小王爺的信條是有了好貨絕不放過。何況那少年看衣著氣度是富家公子,舉止卻甚是奇怪。茶水點心一概不要,只要了一杯白水。茶樓裡的小二報料,這位公子是蘇家的三爺。蘇家是徽州第一富商,自有茶園,哪裡吃茶樓裡的茶水點心。只是愛那位置靠窗的景緻好,經常來坐一坐。一個蘇字忽然勾起陳年事。小王爺轉頭向裴若水道:&ldo;當年那位蘇學士,老家便是徽州罷。&rdo;小夥計接腔說:&ldo;據說蘇三爺的親叔叔,當年在京裡還是個大學士。&rdo;小王爺道:&ldo;有趣。&rdo;小王爺不費工夫把蘇家的情況打探了清楚,也能當書來講。蘇老爺兩年前病故,十七歲的蘇家二公子接掌家產。蘇二公子比蘇三公子只大了近半個月。三公子與大公子是一母同胞。其母本是蘇老爺的原配,蘇老爺為了生意,又娶了江淮織造的妹妹。新夫人進門做大,原配倒成了偏房。原配生的大公子十五歲死於痢疾。新夫人與原配差不多時間懷孕,不幸原配又生了男孩;萬幸蘇三公子命大,生在二公子後頭。原配夫人生了三公子後不出月就死了。蘇三爺自小在辭官的叔叔家長大。後來叔叔出門求道,方才回到本宅。蘇二爺接掌蘇家半年左右,新夫人也病故。蘇家如今只剩下二爺與三爺兩個主子。小王爺第二回見蘇衍之,是欽差大人的接風宴。柴容是微服,只說是明面上的欽差大人宋大人的親隨。蘇家的二爺三爺都請來陪席面聽戲。小王爺再見蘇衍之心思越發堅定,蘇衍之不擅長應酬,對欽差大人的親隨更不上心。但蘇行止的眼睛是油鍋裡煉過的,席面上與小王爺抱拳一笑。點到為止,彼此明白。第二天,小王爺直接殺到蘇家。據說蘇行止極不好應付。往蘇家送禮的人如河裡的鯽魚,金條銀票古董玩器樣樣皆有,從沒人能送的蘇二爺如意。小王爺與平常人當然大大不同,去蘇家只帶了一套子經校集。蘇二爺頓時眉花眼笑。之後的十來天與蘇二爺如何連絡來往探討談判裴其宣不曉得。總之是談成了,桌面上,蘇二爺替蘇衍之捐了個功名,頂了個參贊的名聲進京。等進了王爺府,蘇衍之才曉得上了賊船。可憐再也沒下來過。小王爺個畜生,蘇二爺個禽獸!蘇二爺蘇行止是個怎樣的人,裴其宣說倒不好形容。從面子上看是個極和氣的俊美公子,笑如春風。蘇二爺的口頭禪是十足地道。蘇二爺做任何事情都講究十足地道。生意做的十足地道,奸商當的十足地道,賣弟弟的缺德事幹的十足地道。從書畫古董到吃穿用度,樣樣都要十足地道。人但凡提到蘇二爺,都說是徹頭徹尾的十足地道。蘇衍之初被騙進王府,反應自然異常激烈。王府大夫的醫術經蘇公子半年磨練,突飛猛進。蘇二爺做了兩江總商,一手包攬歲貢。常進京來王府逛上一逛,蘇二爺出手絕對十足地道,從上到下打點的皆大歡喜。王府裡不斷的茶葉玩器。銀鉤是蘇家的名茶。蘇二爺第一次請小王爺喝茶,喝的就是銀鉤。茶葉彎如鉤,上有白霜,所以叫做銀鉤。小王爺愛茶,蘇衍之入府就是第一公子,小王爺一次當著蘇二爺的面品評說:&ldo;衍之如茶,清雅澄透,平和沖淡。&rdo;小王爺說蘇行止:&ldo;蘇二如墨,漆黑油亮,沾了滲,觸了染。&rdo;狼狽為奸總有分贓不均時,漸漸小王爺與蘇二爺有了些芥蒂。約莫一年多後,小王爺與蘇行止喝酒,不知道哪裡言語出了岔子。小王爺把蘇二如墨唸了一遍,從此撕破了臉。權大的壓得住權小的。小王爺翻開舊帳,壓了歲貢的價錢,再往兩江各地的知府衙門與織造衙門遞個話兒。蘇家的局面頓時艱難了許多。小王爺擱話說看蘇衍之的面子,只要蘇二爺低頭賠罪,大家裡子面子照舊。低頭的沒等來,倒等來一個訊息‐‐蘇二爺去茶場收帳遇到大雨,風寒病轉成傷寒,不治身亡。蘇二爺一死,蘇家商號產業被下面人分個精光,樹倒猢猻散。我從裴其宣房中出來,回房小睡了兩三個鐘頭。坐轎子去了知府衙門。周知府脊樑挺的筆直跪著,一副從容就義的神情。我說:&ldo;本王是來向你說一聲,這就回京去了。你這個官做的不錯。要堅定不移繼續保持。&rdo;周知府勇鬥權貴的戲開不了臺子,一個人傻著。搶了探花郎等於侮辱了天下讀書人的顏面,更等於煽同榜進士的耳光。禁種銀鉤,連這兩個字都不能提的命令也純粹是濫權暴政。奈得住周青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