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飛答道:「年太太說,她早上過去看時,宣副官正發著高燒,說是感染,很嚴重呢。幸好白總長有魄力,帶著人闖去總理府,直接問總理要了一個外國藥來。要不是白總長,這次可真的為難了。那藥也真的很好,年太太回家後,白總長另一個副官有打電話來報告,說宣副官高燒已經退了不少,人清醒了。」林奇駿滿臉緊張,聽後鬆了一口氣,說:「那真是太好了。」白雲飛有些好奇:「我就不知道那是什麼藥,為什麼還要闖總理府才可以弄到?也太矜貴了吧。」林奇駿家裡是開洋行的,對外國各種東西都還比較有些認識,想了想,說:「要是說感染要用到的,應該就是盤尼西林了,這可是了不得的東西,有錢也買不到的。聽說這東西現在只給軍用,連我家這樣的大洋行,也進不到一支。你說矜貴不矜貴?」白雲飛嘆道:「原來是這樣,那真的是很矜貴了。宣副官真是幸運,有這麼一個敢作敢為的上司,又有一個疼他的姐姐,比我強了百倍。要是我受了這傷,還不知道誰來幫我弄一支藥。」林奇駿被他勾起昨日在醫院的記憶,想到宣懷風在病房裡,正受著白雪嵐嚴密的看管,他受了傷,人在手術後,大腦昏沉,身體上又沒有力量,白雪嵐要對他做什麼,宣懷風當然無法反抗,而且也沒有誰能管得了……想著想著,心裡撕痛起來。彷彿一個出征的戰士,得知自己在家的情人受了惡徒欺凌一般。白雲飛見他忽然咬著牙不說話,臉頰上繃得緊緊的,不由問:「怎麼了?好像忽然生誰的氣似的。」林奇駿說:「沒有。只是聽見老同學的病情,情緒有點不好罷了。」至此,對著白雲飛就淡淡的,聊了半個鐘頭,說要去處理洋行的事,從口袋裡掏了一百塊給白雲飛,叮囑他去看看醫生,便坐車走了。 林奇駿離開白宅,一個人坐在後車廂,看著窗外倒飛的街景,一邊將種種想像中的宣白兩人在病房裡的醜事,在腦裡不堪地放大,這樣一來,更覺噬心慘痛。從前宣懷風離自己那麼近,簡直是唾手可得的,怎麼就蠢得以清純的名義放過了呢?現在看起來,城中就算有長得好的,也沒一個比得上他。那肌膚、嘴唇,氣度、優雅,竟是無人可比的。可恨白雪嵐,不聲不響的把人給搶了,還看食似的寸步不離地看顧著。他也算厲害,背後有個總理堂兄,竟然還敢帶人闖總統府去要東西……林奇駿心裡忽然一動,不知捕捉到什麼玄妙。他默默坐著,思索著,隔了一會,身子簌地起來,猛然坐直了。神情興奮。什麼帶人闖總理府要藥?完全是胡扯!昨晚和總理府參事陳東昇一起吃晚飯,陳東昇不是說了為了京華樓的事,總理一天都在外頭,跑東跑西,忙得滿頭冒汗,最後到警察廳安撫受驚的警察廳長去了嗎?白雪嵐去總理府,找得到哪一個?盤尼西林可是軍用藥,數量稀少,就算是海關總長也不能直接拿的。白雪嵐憑什麼一個上午就弄到手了?林奇駿在心裡重重哼了一聲。早就知道,這姓白的,一向是膽大妄為,罔顧法紀的。好啊,手腳動到軍用物資上面去了!林奇駿往車座上一拍,叫道:「停車!」汽車嘎一下煞住了,司機回頭過茫然地看著他。林奇駿叫停車,也是一時過於激動,叫了之後,反而半晌沒做聲,心口怦怦跳著,腦子亂了套的急轉,好一會,吩咐說:「先回洋行。」 到了洋行,他趕緊打個電話,打聽了一些訊息後,又忙查了一個熟人的電話,打過去問:「指揮部的何必勝參謀在嗎?」電話那一頭回答:「何參謀午飯後就請假出去了,你明日再找他吧。」林奇駿心裡有事,不想久等,又問:「知道他到哪裡去了嗎?」那邊說:「聽說他出城去楓山那邊,參加什麼朋友的婚禮去了。」林奇駿一聽,就想了起來。是了,上個月老何還說他一個認識的朋友,姓張的小姐,也是新女性,和一個留洋回來的男子結婚,不肯走舊禮節,學外國人的習慣,要在楓山上的西餐廳請朋友們一頓飯,權作婚禮呢。想必就是今日了。白雪嵐的手段,林奇駿是知道的,做事又快又準,難得拿到他的把柄,可萬萬不能拖延錯過。這事早點通知老何,要他越早注意越好。林奇駿打定主意,又坐了汽車出去,上車就吩咐:「出城,到楓山去。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