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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他的意思,是要叫公館裡一輛汽車送白雲飛。白雲飛說,&ldo;沒有必要。我從前是唱戲的人,因為怕掉身價,講究個虛假的排場,常常要借人家汽車坐。其實何嘗不明白,藉著人家的汽車,打腫了臉充胖子,是件羞恥的事。到如今不唱戲了,我是再不願坐汽車了。今天原本是坐黃包車來,和車伕說好,在外頭等我一陣,再送我到店裡去。你看,人家等著我的生意,我不好言而無信。&rdo;他雖當過戲子,骨子裡還是矜持的人,對宣懷風說出羞恥二字,可見很把宣懷風當信得過的朋友。宣懷風抬眼一看,果然一輛黃包車停在牆根,那車伕見白雲飛出來,忙著站起來用髒毛巾擦著座面,眼巴巴等著呢。宣懷風也就不多言,握著他的手,緊了一緊,說,&ldo;那好,等過幾日,我親到寶號拜訪。&rdo;送過白雲飛,宣懷風才往公館走。到了睡房,看見白雪嵐背對著門,不知在抽屜裡翻什麼東西,聽見身後有動靜,轉過身來,看來是宣懷風,就問,&ldo;白雲飛走了?&rdo;宣懷風點了點頭,問,&ldo;你在找什麼?&rdo;白雪嵐把抽屜啪地關上,回過身時,手裡已經拿了兩個片片,回答說,&ldo;還債的東西。&rdo;宣懷風從他手裡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兩張照片。一張是雙人照。歐陽倩戴著長長的白手套,手臂環在宣懷風手肘裡,姿勢和笑容,都顯得十分洋派。另一張是三人照。歐陽倩在中間,宣懷風和白雪嵐一左一右站著。三個人不是俊男,就是美女,倒很有外國電影海報的味道。宣懷風說,&ldo;原來是這個,人家不過隨口提一提,你也不用急得立即要找出來。&rdo;白雪嵐笑著朝他一瞥,&ldo;她真的只是隨口提一提?我看你也不至於如此呆的。&rdo;目光中便有很明顯的別的意思。白雪嵐把兩張照片從宣懷風手裡拿回來,將那張雙人照拎著,在宣懷風眼前揚了揚,說,&ldo;她想要這一張,我不會遂她的心。偏送她這一張。&rdo;說著,把三人一同拍的那張照片,又揚了揚。宣懷風好笑地說,&ldo;當著這麼大的官,該處理大事,把心思花在這些小地方上,我都替你累。&rdo;白雪嵐霸氣十足地說,&ldo;天底下沒有難得住我的大事,至於情敵,那是討厭的小螞蟻。&rdo;宣懷風說,&ldo;既然你也知道是螞蟻,何必理會?&rdo;白雪嵐振振有詞,&ldo;豈不聞,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別看螞蟻小,其實是個隱患,這種不起眼的小東西,非要見一隻,捏死一隻。&rdo;宣懷風跟這種善於戰鬥的大辯論家對戰,能討什麼好,於是搖搖頭,說,&ldo;就是送一張照片的事,你愛送哪張,就送哪張,我也不管。&rdo;白雪嵐拉了鈴,叫一個聽差來,把三個人的那一張照片交給他,說,&ldo;你去街上配個玻璃相框子,把照片放裡面,明天送商會會長附上,就說是我送給歐陽小姐的。&rdo; 至於宣懷風和歐陽倩的雙人照,白雪嵐神態自然地一揣,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宣懷風對於從白雲飛那裡聽來的事,心裡一直琢磨著,不知怎麼和白雪嵐開口,等聽差拿著相片走了,他坐在圓桌旁,暗中計較一番,才抬起頭說,&ldo;我等一下,要出一趟門。&rdo;白雪嵐問,&ldo;去哪?&rdo;宣懷風有片刻的安靜。白雪嵐又問了一次,&ldo;你要去哪?&rdo;宣懷風這才把林奇駿母親的事,說了一遍,對白雪嵐懇切地說,&ldo;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到底是一個認識的長輩。我想,你不至於這樣不講道理,連弔唁一個長輩的自由,都要給我禁止了。是不是?&rdo;白雪嵐聽見林奇駿三字,臉上就沒了笑容。宣懷風說完,伸過手來輕輕蓋在白雪嵐手背上,作出安撫的姿態,白雪嵐也沒反應,盯著桌上一隻藍綠色的琺琅瓷杯子,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宣懷風問,&ldo;你怎麼不說話?&rdo;過了好一會,白雪嵐才聽不出情緒地反問,&ldo;你要我說什麼?我還沒有說一個字,你就把禁止自由這麼一頂大帽子給我戴上了。&rdo;宣懷風沉默著,把和他貼在一塊的手收了回來,在椅子上坐直了上身,緩緩地說,&ldo;看來,你確實是要禁止我的自由了?&rdo;白雪嵐說,&ldo;你是一定要去嗎?&rdo;宣懷風說,&ldo;是的,我一定要去,我想,如今進步的社會,一個人,總該有行動的自由,如果沒有,那就是當著奴隸了。你就算靠著武力把我關起來,我也不會服氣。&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