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也該露營一半日讓大家挑挑血泡緩緩神氣吃吃熱乎飯了。陳勝拉著吳廣對兩將尉一說,兩將尉也說能行。
於是陳勝下令,在蘄縣城東北三十餘里的一座大村莊外的一片樹林裡紮營,埋鍋造飯,歇息半日一夜,明早趕緊上路。疲憊的屯卒們大是歡欣,一口聲誇讚陳勝是個好屯長,會帶兵。綿綿密密的細雨中,九百屯卒一片忙碌,在避風避雨的土坡下紮了營地,撿拾枯枝幹柴埋鍋造飯燒熱水,人人忙得汗水淋漓。及至暮色降臨,屯卒們人人都用分得的一瓢熱水搓洗過了腿腳,菜飯也已經煮熟了。屯卒們每人分得一大碗熱乎乎的菜飯糰,呼嚕嚕吃光喝淨,整個營地便扯起了雷鳴般的鼾聲……
“快起來!大悶雨!還死豬睡!”
當屯卒們在一臉汗水雨水的陳勝的吼叫中醒來時,人人都驚愕得臉色變白了。
大雨瓢潑般激打著樹林,那聲音叫人頭皮發麻,林中一片亮汪汪的嘩嘩流水,地勢稍低的帳篷都泡進了水裡。大雨可勁下著,天上卻沒有一聲雷鳴。顯然是老天鬱積多日,下起了令人生畏的大悶雨。
“愣怔個鳥!快!拔營!轉到林外山頭去!”
在陳勝吳廣的一連串吼叫中,將尉與十名縣卒也從唯一的一頂牛皮軍帳中鑽出來了。一看情勢,兩將尉二話沒說便喊了聲對,下令縣卒們立即轉營。屯卒們見將尉也是如此主張,再不懷疑陳勝,立即一片亂紛紛喊聲手忙腳亂地拆帳收拾隨帶衣物熟食,趟泥趟水地跑向樹林外的一座山頭。吳廣站在山頭向天上打量片刻,對陳勝高聲道:“天雨不會住!這裡還不行!要靠近村裡,找沒人住的空房落腳!”陳勝立即點頭,一手抹著臉上雨水一手指著山下遠處嘶聲大喊道:“吳廣說得對!跟俺來!到鄉亭去!”屯卒們似乎已經信服了這個屯長,陳勝一拔腳,屯卒們便呼啦啦一片跟著去了。兩名將尉打量了一陣地勢,也帶著縣卒們跟來了。
“果然!大澤鄉亭!”吳廣指著一柱石刻大喊著。
“進去!”陳勝大喊,“不許亂來!聽號令!”
雨幕之中的這片庭院,顯然是這個名叫大澤鄉的鄉亭了。雜沓蜂擁而來的人群塞滿了廊下,空蕩蕩的大庭院頓時喧囂起來。一個白髮蒼蒼腰身佝僂的老人,從庭院角落的一間小屋走了出來,驚訝地打量著這黑壓壓冒出來的人群。吳廣看見了老人,連忙上前拱手說明了情由。老人喃喃道:“怪道也,我說目下都沒男子了,哪裡來這一大群精壯?”吳廣問:“這庭院可否住下?”老人說:“這是大澤鄉亭的官署,都空了一年了,想住幾日住幾日。”吳廣問:“這鄉署為何比尋常鄉署大?”老人說:“大澤鄉是蘄縣大鄉,大澤鄉與大澤亭合署,故而叫做大澤鄉亭,比尋常鄉署大許多了。”吳廣問:“亭長在麼?”老人說:“亭長鄉長都領著鄉卒們帶徭役工程去了,亭長一撥在咸陽阿房宮,鄉長一撥在九原直道哩,只剩我這個老卒看守鄉亭了。”吳廣將老人領到陳勝面前時,將尉縣卒們也恰恰趕到,吳廣將老人所說的諸般情形一說,陳勝與將尉連聲說好,一致決斷便住在這裡等候放晴上路。
陳勝吳廣立即察看了所有房屋,立即派定了住所:將尉與十名縣卒,住了三間最好的房子;其餘屯卒打亂縣制,以年歲與是否有病分派住處:年長體弱者住正房大屋,年青力壯者住牛棚馬圈倉儲房等;陳勝吳廣兩人,住進了一間與看守老卒一樣的低矮石屋。如此分派,眾人無一人不滿,欣然服從之餘,立即忙亂地收拾隨身物事紛紛走進了指定的所在。大約過午時分,一切都在茫茫雨幕中安定了下來。
不料,大雨連綿不停了。一連旬日,黑雲翻卷的天空都是沉沉雨幕,無邊無際地籠罩大地,似乎要淹沒了可惡的人間。日日大雨滂沱,山原迷茫。鄉亭內外皆水深及膝。雨水積成了無數大河小河,遍野白茫茫一片。大庭院的屯卒們,最初因勞碌奔波暫歇而帶來的輕鬆笑語早沒有了,每日都聚集在廊下陰鬱地望著天空,漸漸地一句話都沒有了。年青的後生們則紛紛赤腳趟進水中,望著雨霧瀰漫的天空,木呆呆不知所以。兩名將尉與縣卒們也沒轍了,每日只唉聲嘆氣地陰沉著臉不說話。
兩將尉隨帶的酒囊早空了,只好每日搖晃著空空的酒囊罵天罵地。誰都不敢說破的一個事實是:一個月的路程已經耽擱了十日,便是天氣立即放晴上路,只怕插翅也飛不到漁陽了!若到不了漁陽,八月初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全部就地斬首!
陳勝的臉越來越黑了。這一日,陳勝將吳廣拉到了鄉亭外一座空曠的不知祭祀何人的祠堂。幽暗的祠堂中,陳勝良久沒說話,吳廣也良久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