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烽火臺下的大群牧民踏歌起舞,引來了茫茫草原無邊無際的和聲——
陰山巍巍 邊城長長
南國稻粱 北國牛羊
黔首萬千 汗血他鄉
牧人水草 太平華章
穹廬蒼蒼 巨龍泱泱
華夏一統 共我大邦
那一日,蒙恬下令將軍中儲存的所有老酒都搬了出來,送酒的牛車絡繹不絕。大軍的酒,牧人的酒,黔首的酒,都堆放在烽火臺下積成了一座座小山。萬千將士萬千牧人萬千黔首,人海汪洋地聚在酒山前的草原上,痛飲著各式各樣的酒,吟唱著各式各樣的歌,大跳著各式各樣的舞,天南海北的種種語言彙整合了奇異的喧囂聲浪,天南海北的種種服飾彙整合奇異的色彩海洋,金髮碧眼的匈奴人壯碩勁健的林胡人黝黑精瘦的東胡人與黑髮黑眼黃面板的各式中原人交融得汪洋恣肆,酒肉不分你我,地域不分南北,人群不分男女老幼,一切都在大草原自由地流淌著快樂地歌唱著百無禁忌地狂歡著……
扶蘇生平第一次大醉了。在烽火臺下喧囂的人海邊際,扶蘇不知不覺地離開了蒙恬,不知不覺地匯進了狂歡的人流。幾大碗不知名目的酒汩汩飲下,扶蘇的豪俠之氣驟然爆發了,長久的陰鬱驟然間無蹤無影了。走過了一座又一座帳篷篝火,走過了一片又一片歡樂流動的人群,扶蘇吼唱著或有詞或無詞的歌,大跳著或生疏或熟悉的舞,痛飲著或見過或沒見過的酒,臉紅得像燃燒的火焰,汗流得像涔涔的小河,心醉得像草地上一片片酥軟的少女;笑著唱著舞著跑著跳著吼著躺著,不知道身在何方,不知道身為何人,不知道是夢是醒,不知道天地之伊于胡底!那一日的扶蘇,只確切地知道,如此這般的快樂舒坦,如此這般的無憂無慮,在他的生命中是絕無僅有的。朦朦朧朧,扶蘇的靈魂從一種深深的根基中飛昇起來,一片鴻毛般悠悠然飄將起來,飄向藍天,飄向大海,飄向無垠的草原深處……
蒙恬親自帶著一支精悍的馬隊,搜尋了一日一夜,才在陰山南麓的無名海子邊發現了呼呼大睡的扶蘇。那是鑲嵌在一片火紅的胡楊林中的隱秘湖泊,扶蘇蜷臥在湖畔,身上覆蓋著一層微染秋霜的紅葉,兩手伸在清亮的水中,臉上盪漾著無比愜意的笑容……當蒙恬默默抱起扶蘇時,馬隊騎士們的眼睛都溼潤了。隨行醫士仔細診視了一陣,驚愕地說長公子是極其罕見的醉死症,唯有靜養脫酒,旬日餘方能痊癒。
蒙恬第一次勃然變色,對監軍行轅的護衛司馬大發雷霆,當即下令奪其軍爵戴罪履職,若長公子再有此等失蹤事端,護衛軍兵一體斬首!那一刻,監軍行轅的所有吏員將士都哭了,誰也沒有折辯說大將軍無權處置監軍大臣之部屬。反倒是二話不說,監軍帳下的所有吏員將士都摘去了胸前的軍爵徽記,不約而同地吼了一句:“甘願受罰!戴罪履職!”
立即南下的謀劃延期了。
憂心忡忡的蒙恬只有預作鋪墊,等待扶蘇恢復。此間,蒙恬連續下達了五道大將軍令,將長城竣工的後續事宜轟轟然推開,務求朝野皆知。第一道將令,所有黔首營立即開始分批遣返民力,各營只留十分之一精壯,在大軍接防長城之前看守各座烽火臺;第二道將令,三十萬大軍重新佈防,九原大營駐紮主力鐵騎十萬,新建遼東大營駐紮主力鐵騎十萬,其餘十萬餘步騎將士以烽火臺為基數,立即分編為數十個駐長城守軍營;第三道將令,所有重型連弩立即開上長城各咽喉要塞段,糧草輜重衣甲立即開始向各烽火臺運送囤積,以為駐軍根基;第四道將令,修築長城的黔首民力,若有適合並願意編入軍旅之精壯,立即計數呈報,分納各營;第五道將令,以九原、雲中、雁門、隴西、北地、上郡、上谷、漁陽、遼西、遼東十郡為長城關涉郡,以九原郡守領銜會同其餘九郡守,妥善安置並撫卹在修築長城中死傷的黔首民力及其家園。
五道將令之外,蒙恬又預擬了兩道奏章,一道是在北方諸郡徵發十萬守邊軍兵,以為長城後備根基;一道是請皇帝下詔天下郡縣,中止勞役徵發並妥善安置歸鄉黔首。依據常例,這兩道奏章蒙恬該當派出快馬特使呈報咸陽,以使皇帝儘早決斷。多少年來,這都是奮發快捷的秦國政風,無論君臣,誰也不會積壓政事。然則,這次蒙恬卻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沒有立即傳送奏章,而且將大將軍令發得山搖地動,且有些不盡合乎法度的將令。蒙恬只有一個目的:九原大動靜使朝野皆知,迫使咸陽下書召見扶蘇蒙恬。若如此動靜咸陽依舊無動於衷,那便一定是國中有變皇帝異常,蒙恬便得強行入國了……
恰在此時,皇帝特使到了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