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體覆滅的危局警覺,楚地勢力最為激切深徹。
項梁兵敗之後,楚之格局迅速發生了軍政兩方面的變化。
在軍而言,中原轉戰的項羽、劉邦、呂臣三部,因不在定陶戰場而僥倖逃脫劫難。之後,三部立即東逃,退避到了東部的彭城地帶①:呂臣部駐紮在彭城以東,項羽部駐紮在彭城以西;劉邦部沒有進泗水郡,而是退回了與泗水郡相鄰的碭郡的碭山城,也就是回到了原本逃亡為盜的根基之地,距離彭城大約百餘里,也算得在新楚傳統的勢力圈內。此時,楚軍的總體情勢是:項楚主力大軍及其依附力量,已經在定陶戰場潰散,突圍殘部四散流竄,項羽軍的數萬人馬成為項楚江東勢力的唯一根基。劉邦軍始終只有數萬人,在此前的新楚各軍中幾乎無足輕重,此時卻突然地顯赫起來。呂臣軍亦有數萬人,原本是收攏陳勝的張楚殘部聚成,在此前的新楚各軍中同樣無足輕重,是故劉邦呂臣與項羽合軍轉戰中原,始終是年青的項羽主事,而呂劉兩軍一直是相對鬆散的項羽部屬。此時,呂臣部也突兀地顯赫起來,一時形成了項、劉、呂三軍並立的新格局。
列位看官須得留意,此時的山東亂軍沒有任何一支力量有確定的兵馬人數,史料中輒以數千數萬數十萬大略言之而已。從實際情形說,此時正當秦軍大舉反攻之期,新諸侯們流動作戰,兵力聚散無定,也實在難以有確切之數。某方大體有一支軍馬幾座城池,便算是一方勢力了。是故,其時各方的實際結局與影響力,常常不以實力為根據,而具有極大的戲劇性:往往是聲名滿天下的“大國諸侯”,結果卻一戰嗚呼哀哉,如齊王田儋、魏王魏咎等。往往是聲勢原本不很大,卻在戰場中大見實力,江東項楚如此也。另一種情形則是,聲勢名望與實力皆很平常,卻能在戰場周旋中始終不潰散,漸漸地壯大,漸漸地為人所知,沛縣之劉邦部是也。凡此等等說明,對秦末混戰初期的山東諸侯,實不能以聲勢與表面軍力而確論實力強弱,而只能大體看做正在沉浮演化的一方山頭勢力而已。
在政而言,定陶戰敗後的直接後果是遷都改政。
雖說此時的諸侯都城遠非老六國時期的都城可比,然畢竟是一方勢力的出令所在,依然是各方勢力的矚目焦點。當初,項梁劉邦等擁立楚王羋心,將都城暫定在了淮水南岸的盱臺②,其謀劃根基是:楚軍主力要北上中原對秦作戰,沒有大軍守護後方都城,在淮水南岸“定都”,則風險相對小許多。楚懷王羋心在盱臺,雖只有上柱國陳嬰的數千人馬守護,然只要主戰場不敗,盱臺自然不會有事。然則,定陶大敗的訊息一傳入盱臺,陳嬰立即恐慌了,連番晉見楚懷王,一力主張遷都。陳嬰的說法是,秦人恨楚入骨,章邯秦軍必乘勝南下滅楚,我王須得立即與楚軍各部合為一體,方可保全,否則孤城必破!這個羋心雖則年青,然卻在多年的牧羊生涯中浸染出領頭老山羊一般的固執秉性,遇事頗具主見,又常常在廟堂如在山野一般率真說話。如此,常常在無關根本的事務上,羋心儼然一個像模像樣的王了。今聞陳嬰說法,羋心大覺有理,立即派出陳嬰為特使秘密趕赴淮北會商遷都事宜。羋心原本顧忌項羽的剽悍猾賊秉性,此時項梁戰敗自殺,更是對這個生冷猛狠的項羽心生忌憚。為此,陳嬰臨行前,羋心特意秘密叮囑道:“遷都事大,定要與呂臣及沛公先行會議,而後告知項羽可矣!曉得無?項羽不善,萬不能亂了日後朝局。”陳嬰原本小吏出身,為人寬厚,對楚王的密囑自然是諾諾連聲。
旬日之後,陳嬰匆匆歸來,呂臣亦親自率領萬餘蒼頭軍同時南來。年青楚王的恐慌之心煙消雲散,立即為呂臣設定了洗塵酒宴。席間,呂臣稟報了彭城會商的相關部署:呂臣劉邦都主張立即遷都彭城,項羽先是默然,後來也贊同了。沛公劉邦留在彭城預為料理宮室,劉邦特意徵發了百餘名工匠,親自操持楚王宮室事,很是上心。呂臣與劉邦會商之後,親自率領本部軍馬前來迎接楚王北上。呂臣還說,項羽正忙於收攏項梁部的流散人馬,無暇分心遷都事宜,他與沛公將全力以赴。羋心聽得很是滿意,慨然拍案道:“足下才士也!沛公真長者也!”宴席之間:羋心便下令立即善後盱臺諸事,儘快北上彭城。如此一番忙碌折騰,三日之後,新楚王室浩浩蕩蕩北上了。
在彭城駐定,楚王羋心立即開始整肅朝局了。以實際情勢論,在“有兵者王”的大亂之期,羋心這個羊倌楚王根本沒有擺佈各方實力的可能。項梁若在,羋心只能做個虛位之王,整肅朝局云云是想也不敢想的。然則,此時項梁已經戰死,項楚軍主力已經不復存在,若僅以人馬數量說,項羽部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