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辟亂軍割據稱王已有相對根基,秦政之實施與秦軍之後援已經遠不如當年順暢。依據秦政現實,九原大軍的糧草輜重此時由九原直道輸送,也就是以關中北部為起點直達九原。二世胡亥即位後工程大作,關中糧草屢屢告急,向九原的輸送也便有了種種名義的削減,遠不如當年豐厚及時。若非始皇帝時期的相對囤積,只怕九原大軍早已糧草告急了。再則,九原軍南下邯鄲鉅鹿戰場,僅馳道距離也在千里之上。以“千里不運糧”的古諺,若王離大軍由九原攜帶糧草南下,或由九原大營徵發民力輸送,事實上都很難做到。一則是浪費太大,九原糧草經不起如此折騰;二則是在趙軍截殺危險之下王離軍行進掣肘,大大影響戰力。而章邯軍則不同,由於是人人不敢阻擋的平盜急務,中原各大國倉幾乎是全力就近輸送,是故糧草之便遠過九原軍。此時,章邯所要解決的難題,便是如何確保中原糧草輸送王離軍?所謂難題,難點在兩處:一則要糧源充足,二則要確保不被山東亂軍截殺。
對於天下糧源,職任少府的章邯很清楚:當時能一舉承擔四十萬大軍糧草者,非敖倉莫屬。其餘國倉不是過遠便是太小,不足以如此鉅額輸送。而敖倉之開倉權,歷來在丞相府。章邯固可以非常之法脅迫開倉,然引起趙高一班奸佞警覺則於後不利。反覆思慮之後,章邯向趙高的中丞相府呈送了一件緊急軍書,稟報說河北趙軍正在籌劃大舉攻秦,若欲滅趙,請開敖倉以為糧草後援。趙高雖則陰險奸狡,雖則對章邯心有疑忌,然卻也明白天下大勢:盜軍不滅,自己再大的野心也是泡影。無奈之下,也只有批下公文:許開一月之軍糧,平趙後即行他倉改輸。官文歸官文,章邯要的只是個由頭好為倉吏們開脫,只要口子一開,趙高豈能奈何數十萬大軍之力?
糧源一定,章邯三人立即謀劃輸送之法。司馬欣與董翳之見相同,都是主張自己率精銳一部親自護糧。章邯卻搖頭道:“時當亂世,河內之地亂軍如潮,誰護糧都難保不失。老夫思忖,必得以非常之法確保糧道。”兩人忙問,何謂非常之法?章邯拍案道:“修築甬道,道內運糧!”司馬欣董翳一時驚愕相顧,思忖一番卻又不約而同地拍掌讚歎:“老將軍此計之奇,不下以刑徒成軍!”三人一陣大笑,遂立即開始實施。
這甬道輸糧,堪稱匪夷所思之舉也。在大河北岸修築一道長達數百里的街巷式磚石甬道,以少量飛騎在甬道外的原野上巡查防守,則甬道內可以大量民力專一輸送糧草輜重,在盜軍瀰漫的當時,實在是最為可靠的方式了。在其後中國曆代戰亂歷史上,修築如此長度的街巷式甬道輸送糧草,這是絕無僅有的一例。章邯之奇,惜乎生不逢時矣!此舉生髮於天下大亂之時,秦軍尚有如此徵發之力,帝國之整體潛能可見一斑也。兩月之後,甬道築成,敖倉之糧源源輸送河北。其時,王離大軍已經如約南下邯鄲鉅鹿戰場,章邯大軍亦同時大舉北上,一場對河北趙軍的大戰,也是對天下復辟勢力的總決戰自此開始了。
章邯王離沒有料到的是,河北的決戰態勢猛烈地牽動了天下反秦勢力,尤其強烈地震撼了正處於彌散狀態的江淮舊楚勢力,由此引發的竟是一場真正決定帝國命運的最後大戰。
二、多頭並立的楚軍楚政
定陶大敗,項梁戰死而項楚軍潰散,山東反秦勢力墮入了低谷。
沒有了項楚主力軍的支撐,復辟諸侯們立即一片渙散之象。大張舊日六國旗號的復辟之王,幾乎家家蕭疏飄零。新韓不足論,張良所擁立的韓王韓成只有區區數千人馬,惶惶然流竄於中原山林。新魏則自從魏王魏咎自焚於戰場,魏豹等殘存勢力只有亡命江淮,投奔到楚勢力中,此時連再度復辟的可能也很渺茫了。新齊大見疲軟,齊王田儋戰死,隨後自立的田假又在內訌中被驅逐,田假勢力分別逃入楚趙兩諸侯。稍有兵勢的田榮雖再度擁立新王,然卻因追索田假殘餘,而與楚趙兩方大起齟齬,互相冷漠,以致齊軍既不對秦軍獨立作戰,也不援手任何一方,始終遊離在以項楚為盟主的反秦勢力之外。項梁一死,田榮的齊軍再不顧忌楚軍,開始獨自孜孜經營自家根基了。北方的新燕更是乏力,燕王韓廣在相鄰的九原秦軍威懾下自保尚且不暇,困縮在幾座小城池中,根本不敢開出對秦軍作戰。當此之時,山東諸侯軍不成軍,勢不成勢,唯有河北新趙呈現出一片蓬勃氣象,以號稱數十萬之眾的軍力多次與郡縣地方秦卒小戰,並攻佔了幾座小城邑,一時大張聲勢。項梁戰死後。河北趙軍儼然成了山東反秦勢力的新旗幟,成了潛在的山東盟主。唯其如此,秦軍南北合擊新趙,各方諸侯立即覺察到了巨大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