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1部分

商量後,決定還是讓我加入採訪小組。派我去的地方是已經潰口的牌洲灣。

當時,我是隨原湖北省婦聯主席(現為湖北省副省長)蔣大國一起去的牌洲灣,時值8月,武漢那幾天的室外氣溫高達40多度,我到牌洲灣的當夜就病倒了,該死的偏頭痛又犯了,頭痛欲裂,喉嚨不知為何也潰爛了,無法吞飯咽菜,喝水都像受刑。我用鏡子照了照喉嚨,發現喉嚨裡白白的,以為是白喉,嚇壞了。當地的婦聯幹部四處為我找藥,但也無濟於事。婦聯幹部擔心我的安危,勸我在招待所裡休息,或是回武漢去醫院看病。可這是我第一次採訪啊,我怎麼能當逃兵,空手而回呢!我大把地吃著消炎藥,每天硬挺著到處跑。

當時,招待所裡還住著幾位解放軍某舟橋旅部隊的官兵。我請求他們將我帶進水裡,配合我的採訪。在我的軟磨硬泡下,他們答應了。

那是我至今都無法忘懷的悲壯刻骨的一幕:衝鋒艇在洪水裡突突地行駛著,我穿著橘紅色的救生衣,戰士們滿臉肅穆,渾濁腥臭的水上漂浮著各種動物的屍體,有些動物的腸子都漂了出來。水面上不時掠過一座座房屋的頂,那些高高的義大利楊樹也只剩下一米來高的樹梢,有幾隻大難不死的雞淒涼地蹲在樹梢上。我對戰士們說:“我們把雞救回去吧。”他們搖搖頭:“不可以的,它們身上現在沾滿了細菌病毒,帶回去就是禍害。”我不由為這幾隻可憐的雞們哀痛起來,其實,值得哀痛的又何止幾隻雞呢!

衝鋒艇開到潰堤的地方時,我聽到衝鋒艇上的戰士們小聲地喊起了“楊德林”“葉華文”的名字,聲音低沉而淒涼。我問他們在喊誰,他們說:“是我們犧牲的戰友的名字,希望他們能聽到呼喚,漂浮起來,好把他們帶回去……”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是滾落下來的。戰士們也一邊喊著戰友的名字,一邊哭。衝鋒艇上有四個人,四個人的眼淚成串成串地滾落著……在這個世界上,可能再也沒有什麼呼喚比這更淒涼刻骨,更讓人揪心落淚的了!

我可以想象,就在我們衝鋒艇駛過的水面下,在深深的泥沙和軍車的壓迫下,那一個個年輕英俊、生龍活虎的戰士已經長眠了!他們再也聽不到戰友深情的呼喚,再也看不到戰友流淚的雙眼了……

更刺痛人心的一幕是在一輛打撈起來的軍車那裡。那輛側翻著的軍車裡灌滿泥沙,在駕駛室裡,赫然躺著一條未拆封的“紅金龍”香菸。一位正在現場的舟橋旅部隊的參謀含淚向我介紹:“這是八一建軍節那天,上級領導慰問部隊時給戰士們發的,戰士們沒捨得抽,說是要圓滿完成這次抗洪搶險任務後才抽個痛快,沒想到,他們永遠也抽不上了……”

那四天,我連續高燒,沒吃一口飯,全靠喝水。換在平時,病成那樣的我肯定會臥床休息的。但在那場悲壯的戰鬥裡,我的這點病痛與那些為抗洪犧牲的官兵比起來,就太微不足道了。

在採訪抱樹8個多小時而倖存的6歲女童小江珊時,我再次為這個大難不死的孩子的頑強生命力而唏噓。那個腦門大大的小女孩,可能因為每天被記者追著採訪,已經一點也不畏懼陌生人了。她站在我面前,帶著點頑皮和好奇。無論我問什麼,她都笑嘻嘻地回答,沒有一點害怕和悲傷。也許她還沒意識到,在這場洪災中,她的媽媽、奶奶和兩個姐姐永遠地去了。

當我問到她,最後一次看到奶奶是什麼印象時,剛剛還笑嘻嘻的她忽然噤聲了,接著,眼淚掛上了臉頰,我十分後悔問了這個刺痛幼小心靈的問題,但是為了工作,我不得不狠心“逼問”啊……小江珊是眼睜睜看著奶奶被水沖走的,奶奶原本與她爬在一棵樹上,但奶奶畢竟老了,在洪水的沖刷與浸泡中早就沒了力氣,就在江珊喊奶奶再往上爬一點時,一個浪頭卻把奶奶捲進了水中,剎那間,親愛的奶奶不見了……

我無法想象,這殘酷而悲痛的一幕會在一個6歲女童的幼小心靈裡刻下怎樣的烙印?災難是殘酷的,更殘酷的是災難留給我們精神上的後遺症。

但願小江珊能把這場噩夢儘快忘卻,但願她的人生從此平安快樂!

5天后,我從牌洲灣回到了單位。同事們一看我,就驚訝地說我又黑又瘦。陳清貧也回來了,他去了當時最危險的公安縣,被圍困在水中7個小時,差點就“光榮”了。後來我才知道,單位領導為了我的安全,才將我安排到已經潰堤、但與其它洪區相比卻相對“安全”的牌洲灣。其他幾位男編輯也去了不同的洪區,採編回了不少感天動地的好素材。

很快,《牌洲灣,英勇悲壯的牌洲灣》一文發表在了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