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些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鳥兒,後面船舷上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我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姑娘一條腿跨過欄杆,一條腿搭在欄杆裡面,望著灰濛濛的大海啜泣。我的心一緊,什麼意思?她不會是想要跳涸殺吧?我沒敢貿然過去,蔽在船艙壁上觀察她。姑娘啜泣了一會兒,提一把裙子,把那條腿搬回了甲板。
我鬆了一口氣,啊哈一聲,衝她踱了過去:“剛才你嚇了我一跳呢,為什麼事兒傷心?”
那姑娘一抬頭,我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動,楊波!
幾乎同時,楊波認出了我,眼睛猛地瞪大了,雙手掩著嘴巴,身體劇烈地一抖,蹲下了。
我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想要衝過去抱她,可是我拔不動腳,就那麼硬硬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心就像是被一隻錐子扎著,腦子也在剎那間空了。楊波蹲了片刻,哇地哭出聲來:“張寬,你這個天殺的啊……”我感覺自己就像突然被炮彈打中了,千瘡百孔的身體裡彷彿有一萬隻箭射了出來,全身冷得厲害,臉像牛皮一般麻木,心臟在嗓子眼裡堵著,渾身顫抖,眼淚滾滾地從我的臉頰滑落。楊波站了起來,她的嘴唇哆嗦著,幽靈似的向我靠近↓的動作慢極了,跟電影裡的慢鏡頭一樣。
一排巨浪猛地撲向船舷,飛濺的浪花將楊波包圍,她就像天空中突然出現的一隻大鳥,嘩地撲向了我。
我下意識地接住她,一摟,全身沒了力氣,雙雙倒在甲板上。
楊波發瘋似的揪我的頭髮,捶我的胸脯,咬我的臉、脖子、胳膊……
那天我沒有去找那個人要錢,我把楊波領到公園門口等著,一個人悄悄回了市場,找到林妹妹,我說,我找到楊波了。林妹妹一哆嗦,捂著臉跑了。從那以後,她就從我的視線裡消失了。晚上,楊波把腦袋偎在我的胸口上,幽幽地說,她躺在冰涼的甲板上,心都碎了,浪頭打過來,她覺得每一個毛孔都進了寒。那時候她感到有一種比刀子還快的悲傷從心底裡冒出來,一種巨大的快樂夾在浪頭裡劈進來,悲傷和快樂都沁進了她的身體↓趴在我的身上,很想死去↓不能忍受這樣的感覺,她想對著天空和大海喊叫“張寬我愛你”,可是她看見我死人一樣躺在她的身子下面,又不想叫出來了↓說,世上還沒有一個男人能讓她喊出這麼不顧廉恥的話來。我說,現在你可以喊了,沒人聽見,我也不聽,你就當我是個聾子好了。
楊波把頭從我的胸脯上挪開,定定地瞅了我半晌,突然撕開自己的衣服,老虎似的撲上來咬住了我的嘴唇。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柔弱嫻靜的姑娘身上竟然蘊藏著這麼驚人的力量,她就類似一頭死了崽子的母狼,嘴裡發出恐怖的聲音,連撕帶咬地扒光了我。我說,你還記得很多年以前我跟你說“江湖義氣”的事兒嗎?楊波不回答,低聲吼叫著蹂躪我。我能感覺出來,她幹這個活兒非常嫻熟,我很羨慕她,就像當年我羨慕那些抬鐵水從不將鐵水濺到自己腳上的師兄一樣。
重新坐回沙發的時候,楊波憋了一口氣,突然撲到我的身上號啕大哭↓的頭髮依然柔順飄逸,那股我曾經萬分熟悉的茉莉花香依然在她的髮際瀰漫,她的肌膚凝滑如脂,與我一萬次想象中的完全吻合,她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到我的臉上,冰涼又苦澀,她時而急促時而輕柔的呼吸讓我回憶起了許多往事。我抱著她走回床,靜靜地躺著,直到她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在輪渡上,她說,那時候她媽打她,因為她不去上學在家吃閒飯,她爸爸忙,沒時間管她。那時候她找不著我,她很孤單,就從家裡跑出來了。小時候聽說生母在杭州,她就去了,可是她找不著她。流浪了幾個月,她回家了。那時候我已經被判刑了,她知道,感覺她再也見不著我了。回家不長時間,他們家就搬走了,搬去了“街裡”↓不想上學,她爸爸就不讓她上了,讓她去了一家百貨公司上班。去年,他爸爸去世了↓一直沒有我的訊息,時間過去了六年,她已經快要把我忘記了……我說,那可不,我在監獄呆了五年多,出來又兩年多了,是個神仙也已經忘了。楊波說,你還是那樣,說話帶刺兒呢↓說,後來西真去找過她,要跟她正式戀愛,她答應了,可是總也找不著那樣的感覺,一直拖拉著。前幾天她媽帶她去見了一個人,起初她沒意識到什麼意思,後來才知道,她媽把她許配給了那個人,那個人四十多了,離過兩次婚,是個公務員。今天她感覺特別難受,就上了輪渡,開始她沒想去死,看到大海,她覺得那是她的歸宿……我說,算我救了你吧?她不說話了。
“你現在在哪兒上班?”我躺在床上,側著腦袋問她,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