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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我跟蒯斌和驢四兒是一個“小車組”的,一般都是驢四兒駕車,我和蒯斌拉。蒯斌現在是我們組的組長,大家都服他,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社會大哥。記得天順進了禁閉室的第二天,別的中隊來了三個一看就是社會大哥的“老犯兒”,大家以為我們組的哪個犯人要倒黴了,正在人人自危,那三個人就直奔蒯斌去了,一口一個斌哥。蒯斌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讓他們把帶來的幾大兜子東西放下,揮揮手讓他們走了。旁邊的一個夥計讚歎道:“這才是真正的大哥樣子,不顯山,不露水。”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蒯斌是跟孫朝陽和湯勇一起混起來的那批人中的一個,因為重傷害判了五年,這些年一直不在社會上。刑滿釋放以後,他的家就搬到了大馬路那邊,因為他父母去世了,他的爺爺活著,在大馬路那片平房裡。據說他剛回來的時候,以前的兄弟去找他,讓他重新出山,開闢大馬路和下街市場,他說,我知道自己的斤兩,我不會拿著腦袋碰槍口,我還想多活幾年←跟我的解釋是,大馬路和下街都是我哥的勢力範圍,他不想跟我哥產生摩擦。“你哥是條硬漢,”他說,“可能那時候你小,不知道你哥在外面的名聲,他為人仗義,心明鏡一般亮,那樣的人我不能去碰。”這話讓我的心裡好一陣不爽,什麼呀,我哥徹底把自己的形象給毀了。也許是因為我哥的原因,蒯斌對待我跟對待自己的弟弟一樣,一點沒有架子。

此刻,我跟蒯斌站在地頭上,望著遠處插滿小旗的警戒線,望著騎在馬上往來奔突的武警,心靜如水。

驢四兒從西面一塊玉米地裡竄出來,跳著高兒衝我嚷:“大寬兄弟,你爹和你哥哥看你來啦!”

我打了一個哆嗦,我爸爸來了,可能是可智也來了,心咯噔一下,好啊,一切順利。

驢四兒喊完這一嗓子,卯足了電的破風扇一般晃了幾晃,嘩啦一聲鑽進了玉米地:“我先去看看咱爹!”

蒯斌打個哈欠,迎著太陽閉了一下眼睛:“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事兒沒解。”

在接見室的門口,我看見了我爸爸,我爸爸侷促地站在一個樹陰下,望著我笑。可智站在我爸爸的身邊,不認識我似的張著嘴巴看我。我衝他們揮了一下手,想說句什麼又沒說出來,藉著方隊長的一推,一偏腿拐進了接見室的走廊。站在走廊後面剛喘了一口氣,我就聽見我爸爸在說:“來順乖,別亂跑,見了二叔別哭,二叔不喜歡哭的孩子,聽見了嗎?”

來順竟然也來了?我的心悠忽憋悶了一下,感覺我爸爸真是不明事理,那麼小的一個孩子,你帶他到這種地方來,不怕他長大了順腿拐進來?方隊長摸了我的肩膀一下,指著對面的一個房間說:“你們去那個房間。我就不進去看著你了,我相信你。”我說聲謝謝,開啟門,站在門口等我爸他們進來。好長時間也沒人進來,我正納悶,來順小小的腦袋在門口一探,彈簧似的又縮了回去。我估計是我的模樣嚇著他了。我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又黑又瘦,跟一根漚爛了的野山參一樣。

可智進來了,看得出來他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不安,乾笑著,提著兩個網兜的手不停地哆嗦。

我上前兩步,瞥一眼倚在門邊的方隊長,衝他伸出了手:“表哥,你來了?”

可智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握一下我的手,回頭嚷了一聲:“來順別跑,快來。”

來順被我爸爸拉著,腳蹬著地往後撤身子,我爸爸低頭瞪他一眼,來順乖巧地眨巴兩下眼睛,扭扭捏捏地藏在我爸爸的腿後面,紅著臉看我。我蹲下身子抱他,他捉迷藏似的躲閃。方隊長問我:“你兒子?”我的心驀然一熱,是啊,這是我的兒子……打從離開家,我時常想起他,想他喊我二叔時的樣子,想他大人似的揹著手在飯店門口溜達,想他因為發燒而變得熟透了的蘋果一般的臉,想他眨巴著詭秘的眼睛說不出話來的模樣。我說:“是我侄子。”方隊長哦了一聲:“我猜就是這樣,你的年齡不大嘛,這麼小就有了孩子那是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的。”我想說“我至於那麼沒有思想覺悟嘛”,沒等開口,可智在一旁打個哈哈道:“就是就是,他長得太誇老了,有個爹模樣呢。”方隊長一笑:“進去談吧,抓緊時間。”

房間裡有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我把我爸和可智讓到對面坐下,抱起來順放到自己的腿上,一下一下地摩挲他剃得溜光的腦袋:“來順,叫二叔叫二叔。”來順仰起臉看我一眼,垂下頭,小腦袋直往我的胸口鑽,蹭得我直癢。我爸爸隔著桌子捏了捏來順的胳膊:“順兒,喊二叔啊。”我說:“別難為他了,我知道他不會說話。”我爸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