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4部分

動組就“轉業”了,三個人一小組,發一輛手推車,往田地裡送糞。碰上堅硬一些的路面就一個人推車,到了地頭,就變成了一個人推兩個人拉,不時喊上幾聲號子“嗨喲嗨喲用力拉,用呀麼用力拉”,樣子很滑稽,讓我時常想起一首歌:“冰雪覆蓋著伏爾加河,冰河上跑著三套車,有人在唱著那憂鬱的歌,唱歌的是那趕車的人……”

好在幹活兒的地方是田野,田野裡有許多好玩兒的東西,比如螞蚱啦,蝴蝶啦,螻蛄啦,甚至還有把蚯蚓裝在瓶子裡看它們糾纏在一起往玻璃上鑽的。我覺得這些蚯蚓很有意思,它們也許喜歡陽光,儘管他們習慣生活在黑暗的泥土下面。我看著它們掙脫糾纏,蠕動著鑽玻璃,好象是因為外面的陽光在吸引著它們,它們要衝出去接受陽光的愛撫。哈,你們這些膘子,出去有什麼好處?一會兒就曬爆了你們……但我不得不佩服他們對沖出牢籠的執著,它們是那麼的努力,不屈不撓,前仆後繼地迎著不可能衝破的玻璃,奮力往外鑽☆有趣的是蛐蛐,它們剛被抓進罐子的時候也憤怒,繞著罐壁不停地轉,轉著轉著就癟了氣,它們聰明,知道在裡面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只好抖動薄薄的翅膀唱歌,唱得好可以得到一小塊蚯蚓屍體。

我不太會辨別蛐蛐的好壞,經償一些個頭大的跟人家個頭小的賭。我以為個頭大的才是真正的角鬥士,其實不然,個頭大的都傻,尤其是一種被稱做油葫蘆的膘子蟲兒,一上陣就跑,逃姿醜得要命,往往是跑不了幾步就被人追上了,騎在脖子上啃了半個腦袋去。這樣,我經常把自己的煙輸掉,還沒有脾氣。驢四兒就比我懂門兒,他專抓一種叫做“掐地虎”的蛐蛐,貌不驚人,歌唱得也稀鬆,還時常有假唱嫌疑——別的蛐蛐在唱歌,它有模有樣地哆嗦翅膀,就像著名怪逼牟乃偉的德行一樣,經常偷懶,他掌著車把,力氣全是前面拉車的兄弟使。現在我們不喊他的名字了,直接把他跟古代埃及的某種古董聯絡上,木乃伊。木乃伊徹底“沉”了,混得連驢四兒都不如,一提天順的名字他就得傻愣上半天,兩隻眼睛肚臍眼兒似的迷惘,就像剛死了孃的孩子。我們一般也不搭理他,除了他爹來接見,他提溜著東西回來,我喊一聲“奉獻嘍”以外。

我爸爸在我來這裡一個月以後來看過我一次,他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地抽菸,頭髮全被煙嗆白了。

我沒有跟他辯白自己做過的事情,只是囑咐他和我媽好好保重身體,等我出去我要好好孝順老兩口兒。

我爸爸臨走的時候說,你媽挺好的,你不要擔心,來順也聽話,不感冒了,只是不會說話,怕生呢。

我沒敢提我哥,旁敲側擊地問林寶寶怎麼樣了?

我爸爸說,她也挺好的,搬咱們家住去了,飯店不幹了,在家看孩子,照顧你媽。

飯店不幹了?我估計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我爸爸不說,我也不好問,我幫不上忙啊,胸膛就像被人掏空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直在惦記著家裡的情況,默默地幹著自己的活兒,心情就像哼那些被不斷拍打著的卵石,匍匐在浪花之下,在一次次的衝擊下,落寞又沉鬱。我爸爸再也沒來看過我,我想,也許是他相信了我的話吧?我對我爸說過,不要擔心我,我在這裡很好,飯管飽,衣服也有政府管著,以後你就不要來了。我爸爸可真夠實在的,我不讓你來你就不來了?儘管我可以生活下去,可是我想你們啊,我也想隨時瞭解家裡的情況啊。前幾天我給我爸寫了一封信,在信裡,我說,如果有可能的話你就讓可智哥來看看我,我有話要對他說。我讓可智來,是想透過他了解一下我哥的情況,我知道憑他們的關係,可智一定會去看我哥,那麼我就知道我哥的現狀了。我還想了解一些其他的事情,起碼我想知道金龍、家冠以及洪武的近況,順便也打聽一下林寶寶的飯店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估計我爸收到信以後會去找可智,我哥在勞教所的時候,可智就像我的親哥哥,我爸爸拿他當親兒子對待。可智也很有活動能力,他可以透過派出所的朋友弄到來看我的票。

我用打撲克贏來的一盒大前門煙跟驢四兒換了一隻“掐地虎”,裝在一個自己燒的瓦罐裡,準備讓可智帶給來順。

那隻蛐蛐可真夠勇猛的,打敗別的蛐蛐抖擻精神的姿勢時常讓我想起我哥哥砸萎靡了爛木頭時的影象。

小時候,我爺爺也給我抓過蛐蛐玩兒,我爺爺經常指著最猛的那隻蛐蛐對我說,你長大以後要學它。

其實我一直在追求我爺爺說的那種境界,可是現在我不行,我就跟被我關在罐子裡的那隻“掐地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