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玉兒這一覺,睡到了天黑。
再次睜開眼,外面已經被夜色所籠罩。
屋內燈火通明,黑夜與風聲,襯得四下裡越發靜謐。
內室與盥洗室隔了架紅鯉戲蓮的屏風,人影朦朧。屏風外的白鶴凌空展翅的彩釉香爐正嫋嫋地冒著輕煙,屋中沒有苦澀難聞的藥味兒,只有清淡的梅花香。
廊下的燈籠被過往的風吹得擺動,光色煽動,確實已經入夜了。
綠蕪蹲在門口許久,已經進內室瞧過三四回。此時聽見內室的動靜知道她醒了,忙小跑進來伺候,緊趕慢趕地替喻玉兒將鳳冠帶上。
“主子,你可算是醒了!”
綠蕪重重吐出一口氣。天知道她時刻盯著門,生怕男主子進來撞見自家姑娘睡著,到時候自家主子收拾不及,鬧笑話。
不過提心吊膽一個多時辰,確實如喻玉兒所說,一個人都沒來。
她心中鬱悶,卻又不敢說話。
扭頭去看擰帕子替喻玉兒擦面的紅苕,紅苕快速伺候喻玉兒梳妝,也很沉默。
常嬤嬤兩三步上來,上手替喻玉兒理睡得有些亂的禮服。
說來也怪,今日是御郡王世子爺的大喜之日,郡王府卻安靜得過分。正常人家辦喜酒,又是鑼鼓又是舞獅的,怎地這郡王府娶世子妃,反而比人家小門小戶還低調。
常嬤嬤心中正納罕,卻又怕提出來,會惹得喻玉兒多想,便將這些話都吞回肚子裡去。
“酉時已過,估摸著世子爺就要過來了。主子這口脂淡了,要添些。”
常嬤嬤取了胭脂,要給喻玉兒再抹一些。
“不必了。”睡了一會兒,頭痛欲裂的難受好了很多。
喻玉兒由著綠蕪攙扶起身,坐在梳妝檯前。
沒了口脂,她唇色淡得都成了慘白,瞧著很有些不健康的病弱。一雙大眼睛烏黑,在巴掌大的小臉上越發顯眼。確實難看。
想想,還是由著常嬤嬤替她抹了口脂。
常嬤嬤抹完口脂仍覺不夠,又親自將她散亂的髮髻理了理。
外廳的漏刻啪嗒一聲響,常嬤嬤面上一喜,以為終於有人來了。慌忙將手裡胭脂遞到紅苕手中,親自去外頭迎接。
然而開了門張望半天,沒看到來人,她又折回屋內。
“什麼時辰了?”
“酉時三刻。”綠蕪手一頓,瞥了眼背對著幾人坐在銅鏡前的喻玉兒,壓著嗓子回道。
常嬤嬤臉色一變,連忙去看喻玉兒。
喻玉兒端坐在銅鏡前,頭戴鳳冠,一身鮮紅嫁衣。
纖細消薄的背影在燈影之下,脖頸細長。彷彿一陣清風吹過便會羽化。那雙猶如墨玉的雙眸靜靜地看著她們,眼中全然沒有預料中的難堪與傷心。
常嬤嬤與綠蕪對視一眼。
自家主子心悅郡王世子,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最清楚不過。
自從去歲在城郊外,自家主子外出踏青,路遇馬匪。被周世子千里走單騎搶回來。她對這周世子便一見傾心。歸家後,時常將人掛在嘴邊。後來得知有幸能嫁給意中人,歡喜得幾宿睡不著。如今周家這般怠慢,主子怎麼好似一點都不在意?
“主子……”常嬤嬤心中難過,幾次欲言又止。
這麼晚了,屋外早已沒了聲響,酒席也早散場。
牆角的雁足燈,燈芯劈啪一聲作響,火光間或一陣大亮,又暗淡下去。
常嬤嬤攥著手,打發了小丫頭去院子外頭候著,嘴上還不忘安撫喻玉兒:“主子莫慌,許是世子爺有什麼事兒耽擱了。這新婚之夜,必定要過來行大禮……”
喻玉兒倒是不慌。周長卿今夜當然過來了。
他這人心中有道尺。便是心中再不喜她,該過的禮他還是會過。上輩子便是這樣,只不過周長卿來時已是半夜。彼時喻玉兒洗漱歇息了,他才攜一身清風突然出現在屋內。
娶得不是自己心儀之人,心中難免抗拒。不願面對她,卻又礙於禮教不得不來。拖延到最後才肯踏入她的屋子。
心中冷嗤,喻玉兒扭頭對綠蕪道:“綠蕪,去取些吃食來。”
綠蕪本還在為男主子不來難受。聽這話一愣。恍惚才憶起自家主子今日只喝了一碗湯,怕是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
生怕喻玉兒餓出個好歹,告了罪,連忙去取吃食。
又等了片刻,綠蕪的吃食都拿回來了,外頭還是沒動靜。
兩個大丫頭終是紅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