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看見高大的建築只剩下焦黑的殘骸,不斷有濃煙冒出,整個兒洛陽城都被這濃煙籠罩。見到這般情景,月無華不由冷嗤一聲:“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吉利聽這位爺這麼開口,不由冷汗涔涔。這月大公子講話可真是口無遮攔!這話說出來,不就是明晃晃地在指責聖人鋪張嗎?雖說這些日子為了顧著聖人東巡,營造司確實是流水一樣的花錢,但他們這些冬官就指著這個張口吃飯,因此也不敢有怨言,哪怕前日段紅甑被竺貴妃刁難,營造司還是得盡心盡責。話又說回來,月家有五十萬的兵權,又長期盤踞西南,月無華腰板也是硬的。
楊菀之倒是抬眼多看了月無華一眼。
月無華說的,其實正是楊菀之心裡沉重的原因,她在營造司自然比月無華更知曉營造神宮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月無華看到的是天子坐明堂,榮享尊貴,而他們在邊疆時常為軍餉發愁;楊菀之看到的則是一場營造裡需要填進去多少冬工的命!
明堂修造,雖然展現了辛周工匠的巧技,卻也實打實的是用冬工的血汗一磚一瓦搭成。
但楊菀之已經吃了兩次虧,深知官場水深,即便自己只是個七品小官,已經如履薄冰,不由出言提醒道:“東都畢竟是天子腳下,月公子慎言。”
“我說什麼了?”月無華滿不在乎地攤手,“若這東都連我這個殘廢隨口吟一句詩懷念一下邊疆生活都容不得,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說完,身體微微前傾,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直視著楊菀之的雙眼,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好像你心中的一切雜念都被他看穿了一般:“其實楊工也是這樣想的吧?”
被月無華這樣看著,楊菀之下意識向後仰了仰身子,張口,卻還是止於默然。
月無華嘆了一口氣,突然開口喊道:“雁書,一會兒你將我放到將軍府門口,然後送二位去營造司。”
“是。”車伕答道。
將軍府很快就到了,月無華衝楊菀之和吉利點點頭:“在下身體不適,便不陪二位了,二位也好生休息。”
雁書上前要扶月無華下車,楊菀之見月無華起身艱難,下意識地搭了把手:“月公子,小心些。”
忽然被小姑娘一扶,月無華微微晃了神。楊菀之和吉利已經先一步下車,連同雁書一道伸手託著月無華。月無華下車的時候,長髮滑過楊菀之的指尖,留下一絲癢意。他只是虛虛地扶了一下吉利的肩膀,然後接過雁書遞來的柺杖,嘴上還不忘調笑道:“這柺杖都和小芋艿差不多高了。”
月無華這一起身,屬實把楊菀之和吉利都驚到了,月無華身長近七尺,楊菀之將將夠到他肩膀,確實是和他的柺棍一樣長。月無華衝吉利和楊菀之擺了擺手,叫他倆上車,自己拄著拐進了將軍府。楊菀之望著月無華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