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拂櫻有很多話早就想對梁立烜這個故人之子說的,甚至當年媞那格倉皇逃離幽州時留下的信物,也全都被她小心地藏了起來。
但是到底梁立烜年紀還小,尚未到他自己撐起一方天地的時候。
所以她這些年來一直把秘密壓在心底,不敢告訴他這個故人之子。
一來她也看出了梁凇和郭氏之間的那樁交易,知道梁凇是打算以郭氏親生嫡長子的身份,來培養這個心愛女人的孩子承襲他的霸業的,梁凇於此自有他自己的安排;
二來,若是她捅破了這件事情,讓小小年紀還沒有權柄的梁立烜對郭氏離了心,少年人是藏不住什麼心事的,反倒會使得他遭到郭氏的怨恨和暗算,會毀了他的人生。
三則,梁立烜的身世,就連梁凇都不願意親口對他提起,她若是沒事找事去冒這個險,也會連帶著自己夫婦二人都遭到梁凇的報復。
趙偃夫妻二人說了許久的話,身心皆是疲倦。
木已成舟,只差這生米還沒有煮成熟飯了。但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趙偃道:“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事情總不至於丁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的。”
單隻今日這梁家大張旗鼓送來的各色禮物,就已經將這門昨晚才定下來的婚事昭告於幽州城內的所有人了。
外人只會豔羨不已,覺得趙家是一下飛躍枝頭,享得了數不清的榮華富貴。
眼下幽州城內的所有人,再見到趙偃夫妻的時候都得客氣恭敬三分。
他們求之不得的好親事,焉知趙偃夫妻二人因為心疼女兒來日經營婚姻所受的辛苦,私下又要掉了多少眼淚呢?
梁家過來送禮物的人臨走之前還說了,說是叫楊夫人帶著小女郎一定用那蜀錦裁了衣裳,今年三月裡是節帥梁凇的壽辰,周圍幾地的大齊藩王和其他節度使們、乃至南地的姻親郭家,都要派人前來為節帥賀壽的。
到時候身為兒女親家,趙偃夫婦與小女郎也應當出席,而且還要位列上賓。
屆時節帥也會再正式地當著眾人的面為自己的兒子定親。
所以楊夫人應該穿得更加奢華精緻一些。
楊拂櫻撫著那蜀錦的緞料,
“少主還與我說笑,說這些料子的顏色老氣,叫我不要嫌棄。你瞧啊,哪裡老氣了?分明是時下最鮮亮尊貴的顏色,若非朝廷衰微,藩鎮不臣,這料子就是宮裡的寵妃也未必想穿就穿得上的。”
不過那時楊拂櫻還沒有想過,她的晚年是以皇太后之尊被人養在洛陽的皇宮之內度過的。
那樣養尊處優的歲月裡,她和丈夫一起逗弄撫養著幾個可愛的外孫,安享天倫之樂,數不盡的蜀錦綾羅在她身上都穿到讓她厭煩。
她道:“我與偃郎也裁剪一身新衣吧。”
趙偃連連拒絕:“給我做衣服做什麼?盡是浪費。我日日到軍中處處忙活,這裡練兵那裡調軍的,什麼衣服三天下來都是磨損的處處補丁,暴殄天物。男人要穿那麼好做什麼?你與孩子穿著就是了。”
眼下時候已是不早了,趙偃收拾了一番,與妻女用了午膳便往軍中的官衙裡去忙活差事了。
小觀柔吃著母親親手做的肉沫蒸蛋,拌著精細的粳米飯,早將那什麼定親不定親的事情不知忘到哪個爪哇國了。
就連今早外面送來的那一堆東西,她也想不起來追問都是些什麼。
有爹爹阿孃在,她就是這個世上最快活的小女郎!
其他的,在她這個年紀,她什麼都不想去問。
趙偃夫妻便是本來沒什麼胃口,見女兒吃飯這麼香,自己的胃口也都被帶起來了。
*
身為官場同僚,同為幽州武將,或許只有呂翼可以理解趙偃對這樁婚事的煩心和不滿。
——因為他也同樣對此感到不滿。
並且這個中午同樣沒有胃口吃飯。
妻子許氏領著兒女們站在飯桌邊上,無奈地看著呂翼來來回回地踱步和暴躁,規勸道:
“夫郎下午還要去軍中做事,中午不吃飽了怎麼行?還是快些用了飯吧。孩子們也等得急了呢。”
呂翼冷斥一聲:“還去軍中?我倒是想呢!你叫我怎麼去?去對他趙偃諂媚逢迎、含笑賀喜麼?恭喜他得了一個好女婿,攀上一樁好姻親?以後由著他踩到我的頭上?”
許氏頓時閉了嘴。
女兒阿嫆躲在桌子下,不安地看著自己心情不好的父親。
阿嫆其實只比趙家的小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