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我只記得‘毒入骨髓,救無可救’這八個字還是何先生您送給我的。”
聽說這句話便是那日他送我到姬暗河身邊的原話。我清醒之後,依稀聽姬暗河提過此人略通醫術,便是因著這一句話,姬暗河才會上奏了朝廷,奏請朝中御醫千里迢迢來這行營診病。
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何辦法,想不到宮中竟準了他的奏請,說是御醫正在來此的路上——其實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尚不確定,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又何需如此興師動眾?
我這番話出口中,卻感覺到他的氣息又是一凝,只是在我耳邊冷笑:“你……叫我什麼?”
“何先生……”我居然被他的聲音嚇得有點心虛,“我聽旁人都這麼喚你‘何先生’或是‘何老闆’,就連姬將軍都……”
他的手捏住我的頰,一字字地道:“我不管你真失憶還是假失憶,你最好記住我叫‘張義’,我說過,從今往後在這世上只允許你一人叫我這個名字,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你都要記得我叫……”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有一個聲音緩緩響起:“何老闆今日好興致,竟來了我這行營後帳,多日不見,何老闆神采奕奕,風采依舊,看來這趟關外之行,定是又為你賺了不少銀子……”
是姬暗河!就算他的話說得很是溫和,但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莫名心跳就會加快,不是激動,而是緊張。雖然他待我很好,但這種緊張卻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我也曾試著讓自己放鬆,比剛剛醒來時已經好了很多,可還是不能以平常心待之,彷彿這具身體下意識會做出這樣的反應一樣,我實在不知道這之前,我與他曾經有過怎樣的糾葛。
這位叫張義的何老闆被人撞破“姦情”卻神色淡淡,從容自在的放開我的手,而後轉身,再開口時竟是帶了濃重笑意和欣然的語氣,與剛才判若兩人,不得不說此人是演戲高手:“姬將軍客氣,在下這份辛苦錢對於您這種大富大貴、一呼天下應之人,又如何瞧在眼裡?”
姬暗河似乎無聲一笑,順手將我拉到身邊,輕聲道:“關外風冷,你身子又弱,怎的不多穿一件就跑了出來……”
雖有斥責之意,但言語間頗是溫和迴護——這種溫和讓我很不適應。他雖對我照顧周到,卻極少在人前留露這般姿態,只是不知道是做給誰看,原來我又成了旁人的籌碼麼?
然而我既能將生死置於度外,又何況其它,陪人演戲而已,或主角配角或道具,早已無所謂。於是我笑道:“在帳子裡待得憋悶,出來透透氣,這就回去……”
姬暗河靜了下忽然道:“跟何老闆聊什麼,聊得這麼投機?”
這人睜著眼睛說的話比我這瞎子還瞎啊,我想我剛剛跟“何老闆”之間的姿勢怎麼都不像“投機”吧?他這是在試探我,還是別的意思?
我輕笑道:“何老闆剛剛給我講了件有趣的事……”
姬暗河輕輕“哦”了一聲,似乎等我接著說。
於是,我一字字道:“何老闆說,他不姓何,他讓我叫他——張義,表哥你說,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
夜茫茫
空氣似乎在這一刻突然凝住了幾分。
但片刻之後,我便聽姬暗河淡淡笑道:“像何老闆這些在關內外做生意的商人,經常會用不同的名字,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就像……現在何東風的名字,也未必是何老闆的真名一樣,你說是不是,何老闆?”
“姬將軍果然對邊關商貿商賈的這些伎倆頗是瞭解,說句不妥當的,在下在大奕便是大奕人,在北金就是北金人,在西遼便又成了西遼人……”他忽然笑了下,面向我語氣無比溫和,“秀錦姑娘有所不知,咱們這些生意人不但會變名字變身份,更練就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呢……”說著,他突然嘰哩咕嘟說了一串我聽不懂的話,復又笑道,“這是地道的契丹話,就連當地人都以為我是土生土長的契丹人呢。”
何老闆說得十分溫和耐心,彷彿剛剛所有的情緒都是我幻生出來的錯覺。是錯覺麼,會是錯覺麼,為什麼我卻在這溫和耐心背後感覺到了一抹冷厲的悲哀?
我只是微笑地仰起頭,目光順著他聲音的方向:“原來如此,倒是秀錦見識短淺,讓何老闆笑話了。”
“秀錦姑娘哪裡話,分明是何某閒極無聊,跟姑娘開的玩笑,姑娘莫生氣才是。”何老闆笑著。
“何老闆……也算是你的舊識了。”姬暗河突然在一邊淡淡道,頓了下,“當時正是他救了你,這份救命之恩表妹也需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