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實現不了的希望就一定能在無序的現實裡實現嗎?或許在無序的現實裡我會顯得更低能,更無法適應。實際從道理上說就是這樣,有序的現實狀況對能力低下的人來說其實才是真正舒適的生存環境。
近段時間,我似乎逐漸對食堂給予我的壓力敏感了起來。有時走在路上,腦袋裡好像一片空白,卻忽然會猛地一震,彷彿受了什麼重擊似的,而這樣的重擊居然非但沒有讓我暈乎,反而好像讓我變得異常清醒,竟能立刻對現在受的壓力和剛進食堂時受的壓力做個比較。比較的結果對我就又形成了一次重擊,我驚訝地發現最初的壓力要大得多,然而我卻一點沒感覺,居然毫不在乎地承受了下來。現在的壓力小多了,卻像是快要被壓垮了似的。
第七章 牛年六
好幾個同事毫不掩飾他們對我的看法,他們一致認為我太傻了,他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把自己搞得這樣特別,既然是食堂的人,那就應該從裡到外都跟食堂保持高度的一致,不然別人只會覺得我清高孤傲。他們還預言如果我不改變這個樣子,那我在食堂的處境會越來越糟。他們的話扎得我有一種彷彿靈魂被人刀劈斧砍似地痛。我恨他們不理解我,我恨他們如此直截了當地跟我這樣說,這表明他們完全只顧表達自己的看法而不管我的感受。我突然認識到他們其實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粗俗無知,他們這般看不慣我的特立獨行顯然就表示他們同樣非常看重精神尊嚴。不然的話,我的清高和孤傲並不礙他們事,他們幹嘛這樣在意呢?他們的語言缺乏說服力,可奇怪的是這件事本身卻起到了十分好的說服作用。我幾乎被他們嚇壞了,我原以為只需考慮考慮怎麼處理跟秦輪的關係就行了,這會才知道他們也是我同樣不能忽視的,一來他們能影響到我的情緒,二來他們對我的看法說不定還能影響到秦輪對我的態度。
我不禁又是一聲聲地長嘆和傷感。現在我還剩下什麼呢,我只剩下特立獨行這樣一種精神了,並且我在表現這種精神的時候實際一點也不隨心所欲,而是謹慎的,內斂的,可即使如此,我依然得不到一點理解和尊重。難道這個庸俗的世界非得要我輸得一絲不掛了才肯放過我嗎?以現在情景看,也許哪天我真一絲不掛了,恐怕同樣會不得安寧,人們總能找到他們認為十分正當的理由來譴責、批判他們所不認同的行為。
張學友在跟我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冷戰後,似乎又耐不住寂寞了,或者說對他而言跟我進行精神上的較量太愉快了,因為對他這樣一種總是成為別人笑料的人,居然可以在我身上找補回來,實在是他難以徹底捨棄的樂趣,於是就又開始拿我說事。跟以前不同的是以前他進攻時多少有些防守的意思,現在則幾乎無所顧忌,顯然他覺得我早已喪失攻擊力,只是一塊任人宰割的肥肉,還不是新鮮的肉,而是已經開始腐爛變質的肉。他的那種教訓的勸導的口氣甚至能讓我想到從前父親和老師教導我的情景。噢,我真想殺人,把他狗日的大卸八塊。
“怎麼著,你還想著脫離苦海啊!噢,天啊,對你的幻想力,我真是佩服。可就是不明白你的幻想的根據到底是什麼,我實在看不出來,這座食堂有什麼東西能夠支撐你的這種幻想。”他譏諷說。
殺了他當然解恨,但我想我大概還是沒有這樣的膽量,不過揍他一頓完全可以,而且必須如此。有天,我就在換衣間裡把他摁在地上,真的揍了他一頓。不料邊上不知怎樣有一把刀,他順手拿起就朝我砍來。我嚇壞了,心想完了,事情鬧大了,卻不料他快砍到我時突然把刀子轉了過去,只用刀背在我腿上砍了一下。我認為他這樣解決問題是對的,被刀背砍了一下,我不會太計較。我們都覺得就此收場最好,誰也沒吃虧,誰也沒佔隨便。不過我應該更滿意一些,畢竟經過這麼一場較量,他再不敢挑戰我的尊嚴,也就是說面對食堂裡的三股敵對勢力,我已成功地除去了一股,接下去要除去另外兩股,我的信心自然就增強了許多。在那兩股勢力中,同事們的冷漠相對要弱一些,我早就習慣了人們的風言風語,就哪怕他們當面議論我,說我神經不正常,說我受過刺激,說我整個人還沒有開竅,我也能受得了,因為我對自己的看法並不比他們更好,實際上很多時候我遭受到的最嚴厲的批判和指責,最無情的打擊和拋棄,都來自於我靈魂深處的深刻反省,以及自虐式的自我全盤否定。單純就力量而言,人們的閒言碎語在我心上不過是像抽一兩下鞭子,可自己對自己往往是用手術刀解剖的,之所以前者似乎顯得更痛,那無非因為靈魂已然扭曲罷了。真正令我困苦的,還是那條不咬人卻比咬人更可憎的狗。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