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都不必有。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它欺騙了我,或者說,我一廂情願,總之,現在來看我們就是無緣。我孤坐在書桌前,面對著那些被我組合得十分難看的文字,一個又一個這樣的晚上就這樣被消耗了,我不得不開始考慮一個非常殘酷的問題:是不是應該放棄文學?從我的狀態來說這是絕對應當的,多過一個這樣的晚上就是多受一份罪,不如將自己解放了,換一份真正輕鬆自由的生活。然而,感情上始終下不了這個決心。文學陪伴我走過了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它支撐了我這些年的精神世界,它向我展示了一幅未來的美好景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能這般輕易地放棄呢?它甚至已經成了我精神上的父母,生我育我,絕不可背叛。可我又想肉體上的父母我可以背叛,為什麼就不能背叛精神上的父母呢,我其實是個天性叛逆的人,忠誠對我來說似乎是一個笑話,我從來不忠誠什麼人或什麼事,如果說我還有一點忠誠,那絕對只是對自己的。就如同現在,僅是那麼一點點忠誠的想法使我沒有立刻決定棄文學而去。但不管怎麼說,在碰到了這麼大的困難的情況下,我覺得必須尊重我的本性。我能把對文學的興趣保持到現在,應該說已經算是非常的忠誠了,甚至可以說忠誠得過了頭,也就是說我不該為背叛而有一丁點的內疚。確實應這樣看問題,是文學對不起我,我有時還會懷疑文學在故意捉弄我,不然真沒辦法解釋我的這種停滯不前的狀態,如果說我天性愚鈍,那也不該愚鈍到這種地步。當然,即使把這些道理都想透了,我也未必能立刻放棄文學,畢竟這是一種在我幼小的心靈裡就紮下了根的偉大理想,如今又長大成材,豈能說砍斷就砍斷,就算真要下手,也得等創痛的傷口不再淌血了才行。另外,單純從內部世界來說,制約我這樣做的力量還是非常強大的,如果不尋求一些外部力量的支援,這樣的背叛,這樣的對已經成材的樹木的自虐式地砍伐,也未必就能真正完成。
這些天我就帶著一種非常複雜的心情有意識地感受外部世界。一顆星辰的殞落,一縷月光的移動,一絲兒風的輕拂,有時都能強烈地觸動我,甚至使我顫抖,使我恐懼,使我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時間在怎樣地流逝。當然,我不會糊塗到認為這些真的就是那種能摧毀文學的外部力量,我大概只是想拿它們做一下鋪墊,有詩意的東西做基礎,破壞一種堅固的精神堡壘時才不會感到太痛,就如同在那個紅日當空的下午,我才能比較順利地做出來食堂工作的決定,否則我不可能寄身嶽麓山,而只會成為一隻在天地間飄忽不定的燕雀,到哪都不是家。嶽麓山至少是我的根據地,是悲慘生活中的一點慰藉。
吳瓊花就又晃晃悠悠地靠了上來。我知道她沒有死心,實際上我也沒有死心,都在根據各自的境況對這段從本質上說距離很遙遠的感情做最後一點努力。雖然我從不認為這是正常的感情遊戲,它給予我的彆扭感有時用荒誕來形容都是不夠的,可我竟從來也不敢輕視它。這是生活教會我的一種極其寶貴的知識,即應該學會尊重任何一個觀念或者想法,如果忽視它們,也許就將遭到生活的懲罰。重視之後再去輕視,這樣的輕視就不會留下太多的遺憾,相對而言它的理性成分要多得多。我無數次咬著牙,痛苦地摁住小弟弟,想狠狠地嘆一口氣說:唉,算了吧,就這樣吧。也不知為什麼,不發這樣的狠,我就好像不知道吳瓊花有一臉的青春痘,可一發狠,就立刻想了起來。於是她的那些青春痘便立刻使我有一種吃黃豆忽然梗住了的感覺,實在是咽不下去啊!我只好又去找別樣的慰藉,可是沒有,找不到,眼下我能摘到手的所有的花卉不是沒有香氣就是帶刺,色彩也全是陰沉黯淡的,就這樣摘回來擺在房裡,我想象不出還會不會有我的容身之處。還是讓吳瓊花走吧,我很無奈,很困窘,目送她的遠去,那彷彿是長江盡頭的一個黑點,帶著唯見長江天際流的況味,心兒涼透了。
才狗子還在想方設法扣我的獎金,他對我的恨好像比我對他的恨還大。我簡直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隨即又懂了,如今就是這樣的世道,沒理的比有理的還顯得有理,佔便宜的比吃虧的更理直氣壯。難怪社會越來越亂了,這樣下去,以後真是不堪設想。雖然我痛恨導致社會混亂的這些不合理的現象,可我心裡卻又很盼望著亂,因為以我目前的狀態,是很難有什麼改變的,我基本上承認了一個事實,即我的能力在現實面前實在微不足道,如果社會越來越亂,那我倒有可能去亂中取勝,混水摸魚一番。可我也知道,這種邪惡的願望不太容易實現,社會就算要亂,也會是一個慢慢醞釀、發酵的過程,並且就算亂了,我又能怎麼樣呢,難道在有序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