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儂指乙悻悻然。二轉子似有些不捨。阿里正被那隻冷血丟到他懷裡的狗,熱情地舐著臉,又舐他的鼻子;舐完他的鼻子,又舐他的臉。
它大概以為他是它的同類。
“貓貓不是在你們那兒嗎?”臨走的時候,冷血問了一句:“小骨受傷未愈,他常在夢中叫貓貓的名字。”
說完他就走了。
他一路披星戴月,趕回了客棧。
客棧的屋脊上,鋪得象月光的盛筵。
靠近小刀房間二樓窗戶,有幾棵大樹,在月下靜靜的盛開著花,彷彿有小刀在的地方就有花開,便有花香。
屋頂上有很多貓,有的弓著背,有的曲著長尾巴,有的不懷好意的在叫。 冷血的心怦怦的跳著。
月下椽梁旁,有一隻眼睛亮烏烏、毛色平順可人;在端凝著自己乾淨爪子的小貓。 那貓就在小刀所住房間的屋瓦上。
經過的時候,冷血禁不住俯下首來低聲問它:“小貓,小貓,小刀可平安否?她睡著了沒有?”
小貓側著看,烏亮著眼。
——小貓可聽懂?
七十、但求令我過倦入眠
由於死亡時常迫近他,所以他對死亡的感受要比生存深刻。可是,這段日子以來,顯然有點例外。他對小刀的關念,還要比對他自己深刻。這例外連他自己都有點意外。 ——是什麼感情,使他這樣一名男子漢,竟要對貓傾訴感覺?
就在這時,他瞥見月華下,在小刀所住那間房間的窗子,閃過一道精光。 ——劍光。
一剎那間,冷血已渾忘了曾經貿然闖入小刀房間的莽撞,他象一頭越過欄柵的豹子,飛掠而入那扇窗。
“小刀!”他驚呼:“小刀姑娘。”語音倉惶。
然後他看見小刀。
小刀倒懸皓腕,劍尖正指著自己的心房,臉上帶了點詭秘的笑意,在劍光的映漾下,煞是清麗。
她的另一隻手,纖纖五指,正在輕撫劍鋒。
她在黑暗且靜靜的看劍,冷血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仍在房裡輕輕的撫劍。
“小刀,你想幹什麼!”冷血輕輕叱道,語含責備之意。“放下你的劍。” 小刀靜靜的抬眸。
那麼謐靜的眼色,象沉睡了千年,再張開的眼。
“快放下劍,”冷血不敢貿然逼近,因為小刀的劍尖已刺破了她自己的衣襟,“別想不開!”
小刀沒有笑,但她臉上的刀疤卻似笑了。
她的眼下也似漾起了兩道輕柔的水紋,可是仍留在嘴角的那一抹絕對是殘笑而不是微笑。
“你走了之後,”小刀靜柔的說,“我很孤單。”
冷血著急,比敵人用劍指著他自己還急。但他又束手無策。
“我不是怕孤單,”小刀又說,“我只怕世間只有我是孤單的。”
然後她問:“假如我死了,你是不是會替我照顧小骨?”
“不會,絕對不會!”冷血立即大聲的說,“只要你一死,我就會丟下他,掉頭就走,我跟他非親非故,我憑什麼要照顧他!”
小刀一笑,並不放下劍,只柔柔的問:“我跟你也非親非故,你為什麼要一直照顧我?”
月華映在劍身上,炸出一陣十彩迷幻的夢色。
冷血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是好,老半天才找出來了一個理由:“因為你照顧過我。”他理不直氣不壯的說,“所以我也應該照顧你。”
“是嗎?”小刀微挑著眉。
“你還是放下劍再說吧。”冷血幾乎是在懇求了。
“如果我現在就死了,”小刀還是幽幽的問,她那張俏白的臉,加上悠幽的語音,以及在妝前的夜色、月色與劍色,給人一種有一縷幽魂坐在那兒說話的感覺,而不象是一個活著的女子,“你會不會就此忘了昨天的事呢?”
冷血望著月魄劍魂,忽然自肺腑迸裂出來似的道:“昨天的惡徒,已經死了!為了他的惡行而自毀,那是愚蠢的!小刀……”
小刀忽然也銳聲道:“你們男人,當然可以忘得掉!可是我是個女子,受這樣的……”說到這裡,淚就流了下來。
流過靨上的刀疤。
小刀的手一動。
冷血緊張得心裡幾乎要發出一聲鼓響。
小刀只抹去臉上的淚痕。
月光下,哭過的眼眸,更是清麗。
冷血覺得汗滴象蛇一放的鑽動在他的衣衫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