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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

收集又白又軟的苞谷包兒,擰蒲團兒、辮繩子,手巧的人還能編織出各種花樣兒的籃子,提著趕集上店,又輕便又洋氣。孩子們最喜歡的是剝苞谷:雪白的,黃紅的、紫紅的、五花紋的,通明透亮,珍珠瑪瑙一般。誰要是剝出一穗兒花苞谷,就會引起全場的驚呼,你傳我,我傳你,對這造物的精妙讚歎不絕!另一種喜悅,是剝出了嫩苞谷。別看那些老鴰頭一樣的半截兒包穀青皮綠葉兒不起眼,剝開嫩得一兜水兒,生著啃,甜甜的一股奶味兒,煮熟了牙一咬擠出個栗子黃的瓣兒,軟香。休息時,拔一把水氣未乾的苞谷纓子,撕幾截兒細白柔韌的苞谷包兒,編成紅鬍子黃鬍子往下巴上一掛,再拔兩縷幹纓子往鼻孔裡一塞,你扮關公,我扮曹操,在苞谷堆上又是翻跟頭兒又是立豎兒,嗷嗷叫著,鬧成一窩沒王蜂。

秋場上的陽光不同於麥場上的陽光,麥場的陽光是白的,銀亮銀亮,秋場上的陽光金黃金黃,一波一波舔著苞谷堆,舔著孩子們的心靈,留下了片片清澈終生的金沙灘……

推碾

三個石磙支起一盤碾,支在那口可以四個人同時打水的大井旁。

春日黃昏,太陽剩下樹梢高的時候,爹挑起兩大筐子曬焦的紅薯乾兒,喊我去推碾。茶杯粗的碾杆插進磙框裡,爹在前面揹著兩條胳膊拽,我在後面伸著兩條胳膊使勁兒推。嗑嗑叭叭一陣響,樹葉子一樣支杈著的紅薯乾兒就被碾磙軋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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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52)

小孩子沒長勁兒,也不知道均勻地用,沒推多少圈兒,胳膊腿兒發酸,汗也出來了。爹得不住地撥碾添碾,我把身子全都壓在碾槓上,腳一蹬,頭一點,一步一步往前掙,心裡撲通撲通跳得像擂鼓,呼哧呼哧大喘氣兒,只巴望著爹賴好讓我歇一會兒。可爹只顧耷拉著眼皮子忙他的,騰出手就拽兩圈兒,騰不開手就讓我一個人拼命地推!

我的腳步越來越慢,眼看就撐不下去了,身邊忽然多了一雙胳膊,手中的碾槓猛一輕,碾磙呼呼地轉起來。扭頭一看,是村裡那個成分不好的男孩兒。他平時總是低著頭走路邊,嘴唇抿得緊緊的,從不主動和誰說話。最可笑的是,他還長著兩個酒窩兒,同學們給他起個外號叫“畫皮”,一個地主娃兒,又白又秀氣,不是聊齋裡的“畫皮”是啥?他的真名叫藍玉,是他教過私塾的爺爺起的,取藍田玉生煙的意思。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一個秘密,有一次我問他算術,他悄悄告訴我的。我們聯手推得碾磙咕嚕嚕飛快地轉,爹看他一眼,說:“藍玉,你來挑水呀?”

藍玉點頭笑笑,沒出聲。

四隻腳踩得碾道里的驢糞末子亂飛,慢慢地消散在四外無風的空明裡。消散不了的,是一股兒小動物奔跑時撥出來的潮溼溫熱的氣息,就像小牛犢柔軟潔淨的鼻頭兒,拱得人心裡慌慌的。

太陽落了,紅薯幹碾完了,藍玉搓搓手,看著爹說:

“小叔,我挑水去了。”說完,轉身走了。

多年之後,我坐在平頂山上,山下是一灘城市樓房,腳下666級石階上人來人去,陌生而疏離。風聲遼遠,我注視著多年前那個黃昏,回味著推碾的每一個細節:褐黃色的陽光浸泡著魚脊一樣的黛色屋頂,屋頂間青翠的綠樹,樹上炊煙繚繞,高高的井臺兒、碾心兒糙得發白的石碾。一起推碾的男孩兒和女孩兒,在澄澈的光陰裡,如同兩尾活靈靈的小魚兒。

下煙苗

煙籽兒比蠶子兒還小,把它們從蒴裡揉下來,得攤塊棉布接著,比針尖兒大不了多少的褐色籽粒兒,才不會漏掉地上。

下煙苗是個細活兒,細得如同一窩清亮的絲,在人的心頭盤來繞去,抓著你,撓著你,蘸著初春時節金黃的陽光,麻酥酥地蓬鬆,說不出的舒坦。

農曆二月,雪化冰融,風颳到臉上有了暖意,就是下煙苗的時候了。那被稱為“莊稼筋”的老人,去把掛在房簷下的煙籽兒取下來,裝進新棉布袋兒裡,放水中浸一天,泡透了,扎著口兒擱石頭上用指尖兒點著輕輕地搓。搓一會兒,灑點溫水,直到把籽兒上的蠟質搓淨,衝下來的水變清,再掛起來控幹,倒進一個新瓦罐裡。瓦罐外面包一層棉褥,罐口用棉墊兒蓋嚴,放在燒火做飯的爐臺上,隔一個時辰抱起來晃晃,讓它受熱均勻。三四天後,煙籽兒就生出一層細細的白根兒。

下煙的苗床也很講究。頭一年秋末冬初,把榨油榨出來的芝麻餅或是花生餅砸碎,摻上三分之二的土糞,堆成堆兒,用稔草泥糊得密不透風。等下煙苗時候扒開,拉到打好畦的地裡,鋪四指厚一層,鋤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