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大八時發出的氣息……
長安搖了搖頭,抬手想把鼻子捂住,忽又想到,岡本大八那像蟲子一樣的東西,把他燒了有何不好?大久保長安總是無誤,總是大步流星,到了這把年紀,若為了不留遺憾而得過且過,我可非這種人!
屋裡的侍女端了藥湯出來,“請大人用藥。”
“誰叫你端來的?”
“公子和夫人。”
“你告訴他們,我無病。”
夫人乃池田輝政同族、本願寺顯如上人心腹池田賴龍之女。不知道受了何種影響,她竟成了熱心的洋教徒。她並非長子藤十郎的生母,乃是藤十郎出生後很久、長安功成名就之後迎娶的女人。她生了兩個孩子,年紀尚輕,姿容端麗,但張口必及天主,更不能陪著長安喝酒歡談。她多勸長安洗禮,長安便道:“等我死了再做吧。”最近,他覺得她太聒噪,乾脆不接近她了。就是這位夫人和兒子藤十郎,真正如此關心長安。不過,藤十郎的年紀和夫人更加接近,他們之間的感情似有些超越了母子之情。藤十郎之妻乃信州松本城主石川康長之女、石川數正的孫女,亦為長安為鞏固地位而請大久保忠鄰遊說後娶進門的。她太過柔弱,現在也被池田夫人所勸,成了熱心的洋教徒。少夫人天性善良,完全相信婆婆為虔誠的信徒。
長安喝了一口藥湯,眉頭皺了起來,“他們定覺得我是心地惡劣之人。”只喝了一口,他便把藥湯放下了,無意中朝院中看了一眼,低聲喃喃道:“唔……真是阿幸啊!阿幸,你站在那裡幹什麼?”
院子裡暮色沉沉,無邊無隙的黑暗正在拉開大幕。已經無人燒毛蟲了,何時開始變成這樣?難道是竹竿上的油已燒盡,眾人都已退下了?
“阿幸,叫你過來,不明白嗎?”
在一片昏暗之中,只有阿幸站立的地方微微發著光,襯托出後面矮木的一片灰暗。“唉,你真的來了啊。我始終等你來呢……好,我出來迎你吧。”長安撐著扶幾想站起來,不意猛然向前仆地,只是他並未意識到自己已然倒了。
長安蜷曲著身體,腰頂在扶几上,低低呻吟著。但他脈息仍存,心中清楚。但在他的身體倒下時,他的靈魂似輕飄飄地脫離了肉身,朝院子飛了去。
“阿幸,你死在哪裡了?”
阿幸沒有回答。她伸出手,握住了長安的手,那隻手不溫不涼。
“你這女子總是不言不笑,唔,即使快心時也不笑。”
長安被阿幸拉著手,靜靜地在院內草地上走著。周圍逐漸變成青灰色,難道月亮已經出來了?長安突然尋思,然而四周太過安靜,他說不出口。
“大人燒了不少毛蟲呢。”阿幸突然說。
“是啊。要是不管那些蟲子,好好的樹葉都被它們糟蹋了。”
“大人您喜歡那種味道嗎?”
長安吸了吸鼻子,沒有任何味道。
“阿幸,要去哪裡?”
“去黑川穀。”
“黑川穀……你摔下去的地方?”
“不,是被推下去的地方。”
“在我,是你掉下去的地方;在你,是被推下的地方?”
“接下來的旅途很是漫長。”
“無妨,反正有你在身邊。”
“但是我半路上就會離去。”
“半路……半路指何處?”
“我像毛蟲一樣在黑川穀被燒掉了。”
“啊,你……你也混在那些屍體裡了?”
“燒了之後便被埋了。在黑色杜鵑花下……”
“然後,你就一直待在那裡?”
“是,本來要長眠於彼,又被召了回來。就大人一個人……”
“阿幸,走到哪裡草都這麼灰,難道……這是……”
“呵呵,大人終於發現了啊。這是通往黃泉的路,甚是漫長。”
長安想使勁甩開阿幸的手,“來人!阿幸死了,變成神了!阿幸接我來了!”
長安被匆忙趕來的下人抬到潔白的被褥裡,三個醫士輪流給他把了脈,又檢查了眼瞳。長子藤十郎木然坐在長安枕邊,夫人閉著眼睛在胸前畫十字。
“是中風。情況很是嚴重。”醫士話音甫畢,藤十郎便猛地大聲喊:“父親!父親!”
誰也無法得知,一個人在從生到死的旅途中會走過怎樣的路,看到些什麼。然而,有些人再也不能回首,有些人則得以在生死之間徘徊後,重返人間。這些人的回憶往往有一個共同處:行走在奇妙靜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