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原野上,唯原野呈現出來的色彩因人而異。有人說灰色,有人說一直是綠色,還有人說充滿了薄紫色的光。他們是為了何樣目的,去向何方?有過類似經驗的人往往眾口一詞:在那時,他們剛開始想為何來此,便聽到有人在背後叫喚,急回頭一看,便重返人間。長安也一樣。
“父親!父親!”長安也不知是藤十郎,還是次男外記,抑或是給青山成重當了養子的三男在呼喚,然而他終是折返了回來。
“啊,醒了。”長安聽到醫士道。
“我怎的了?怎的大家都來了?”長安已然忘記甩開阿幸的手後重返人間一事。眾人圍坐在枕邊,讓他心中疑惑,想要問個清楚,卻張不開嘴。幾年前,大久保長安曾經假裝中風,把秘密埋藏在黑川穀,這次卻真的中風了!難道他冥冥中便知道自己最終會死於此病?長安發現無法說話,便動動身子,做出要說話之態。藤十郎以為長安要作什麼手勢,便讓他伸出雙於;然而長安雙手只是劇烈地顫抖,絲毫動彈不得。
“大久保長安再次中風。”翌日,慶長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江戶的松平府裡得到訊息。此時,忠輝去了越後的福島城,人不在江戶。江戶立刻派人去越後。府裡諸多事情除了長安,無人知道,長安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張不開嘴、亦無法書寫的長安,過了不到半日,便又陷入昏睡,鼾聲如雷,如飲酒醉後或累極的模樣。
“父親……父親……”
不只松平府上,大久保一門也有諸多事情要他一一吩咐。三個兒子不停地呼喚長安,這次卻似喚不回來了……若把長安散落各處的子嗣計算在內,他應有七男兩女。對此,長子藤十郎只是有所耳聞,父親究竟有多少兒女,他也不甚清楚。長安所到之處便有女人,恐怕實際數字尚在此之上……現下,即使想問個清楚,也是不能了。
之後的四日三夜,長安仍是鼾聲大作,完全看不出對“生”還有何眷戀。到了二十五日日暮時分,鼾聲停止。不只鼾聲停了,脈息也停了。
“大人歸天了。”就算醫士不說,大家也都明白:長安死了。
圍在鋪邊的有五男一女、正室和兩個側室,以及十二個侍女,然而誰都不哭。經過了四日三夜的服侍,長安之死只是時辰問題,他們早就哭累了。藤十郎和外記都只茫然端坐。
長安身後事,萬般茫然。
除了正室和兩個側室,於長安臨終前趕來的十二個侍女之中,有多少人被他染指過,連藤十郎也說不清,也許無人倖免。最讓人頭疼的,是即使藤十郎和外記費盡心思堵上了其他私生子女的嘴,他們對於長安的交遊也仍不清楚。先應將訃聞通報松平府和大久保忠鄰府,然而,除此之外應該通報誰,他們皆是茫然。
女人竟開始議論長安的年齡。
“大人畢竟活到了六十九歲。”有人嘆息道。
“非六十九,是六十五。”另一人更正。
“你們都錯了。大人明明白白告訴過我,是五十八。”
藤十郎和外記呆住,沉默不語。歲數云云,必是父親當日喝多了,胡亂與她們說的。
“不,是五十八,只是若太年輕就當總代官,會被大名輕視,才對外稱是六十五歲,大人自己這般說。”
沉默許久,藤十郎和外記方命人把屏風倒過來,將父親遺體挪到北面枕上。安置完畢,外記突然說:“接下來可不好辦了。松平府和大久保府倒是無甚問題,然後該通稟誰家?”
藤十郎道:“必先通稟親戚:信州的石川,備前的池田,江戶的青山……當然,還當去駿府……”
外記的表情頓時僵住。
“是啊,最先必通稟駿府!”外記道。他妻子乃岡山池田輝政三女。池田輝政今年正月剛駕鶴西歸,眼下府中正值孝期。方才,外記正想到要去池田府奔喪,突然便想到了駿府的大御所。輝政乃家康的女婿,自然會由駿府而想及家康。
“當先去向將軍稟告,隨後去大御所那裡,行吧?”長子藤十郎不太確定地小聲道。
“不。有了大御所才有將軍。必須先稟報大御所。”
“是。讓誰去?我們為喪主,不得離開。”
“這個自然。拜託服部吧。”
“唔,那就拜託服部正重吧。”
服部正重乃伊賀統領服部半藏正成次子。長安當年果斷地把長女嫁與了他,不消說,自然是出於自己的打算——若要準確掌握天下訊息,採取行動,有這樣的親戚甚是必要。服部正重的妻子已於兩日前從江戶到了此處。由於她在長